可惜,那一次,她无法再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因为她没有钥匙,解不了锁。
妈妈抱起小小的她,不停地拍她的背,轻哄道:“没关系,宝贝,还有妈妈在,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山的那边,火车在铁轨上行驶,当车轮轧过两轨衔接处时会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她听见了,尤其清晰。
闻莱挣脱妈妈的怀抱,胡乱抹了泪,赤着脚,朝似乎近在眼前的方向,马不停蹄地奔跑。
绿色的列车穿梭于群山之间,融入壮丽的自然背景中,也彻底消失于她眼底。
每日往返的列车不只这一辆,可她多么希望就是这一辆,无论陈书是否在里面,她都要一直喊他的名字,如果可以……耳边却只剩一遍又一遍的空谷回音。
她像是被人无情抛弃的小孩,默默地埋着脸,蹲在轨道旁。
梦里的每一帧,每一幕,每一细节,都太过于真实,真实到现实里的她,也感同身受地哭了,她的左眼掉了一滴泪。
梦里,她闻到了苦橙的气味,是那样的熟悉,很像他。
不知抓住了什么,她泪眼婆娑地仰头,头顶的日光刺眼,闻莱看不清他的模样,偏执地认为他就是他。
她喘着气,求他别离开。
“别走。”
“谁别走?”
“你。”
狭小的医务室逐渐“热闹”起来,不同类型的病号齐聚一堂,人增多了,空气中的氧仿佛也变得稀薄,四处弥漫着化学合成品的气味以及各类难闻的体味。
种种因素,压得周郁迦有些透不过气来,药膏很快凝固,他尽量忽略掉身上令人不适的黏腻感,快速地穿好衣服,再次轻拉起那块蓝色的布帘。
摇椅上躺着的女孩终于冒出了点动静,他依旧是视而不见地经过,许是受到外界的烦扰,又或者是他离她最近,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轻而易举地被她的敏感捕获。
她分得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但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界限,久久地陷入,干耗在原地打圈。
闻莱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这个梦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称之为“恶梦。”
这个恶梦足够消耗她的精力和体力,只需要一股无形的风就推她掉进重重迷雾里,面前分明是花团锦簇,遍地阳光的景象,可她的眼里只剩原始的黑色。
她迫切地想寻找到一条分界线,将黑色和白色彻底阻隔,就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忽然有一阵轻雨落下,淋湿了梦中的世界,她闭着眼,眼水混杂着雨水,一同消失在天幕里。
原来那条分界线是青色的,从来都是。
闻莱怕一眨眼,他就立马不见了,她焦虑着,急急地伸出手,尝试抓住他。
指节碰到对方的手,她摸到了不同于自身的温度,他的手很暖很热。
顺着掌心的纹路缓缓移动,她不自觉地勾住他的小指,像小时候玩过家家一样,缠着对面的人,不松开,直到他应允。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永远陪着我,答应我?”
接下来,他会点头。
她要继续说:“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噢。”
她贴上来的那一刻,朝他说胡话的那一刻,周郁迦竟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头,垂眼看她,她原本是安静地睡在摇摇椅上,谁料他一出现,她开始不安分了。
大脑不合时宜地发出催促信号,提醒他,该走了。
眼睛却聚焦着,明显舍不得。
算不上靠蛮劲挣脱她的桎梏,但也用上了企图及时抽身的力度,可她偏不让,牢牢地锁住他的手。
耳边传来她时不时的呓语,听着有些不真切,断断续续的,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好脾气和好耐心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逐步培养的,好比人与人进行交流时,即使不愿发言,也要养成善于倾听的好习惯。
这三者似乎在现在,同时共存。
周郁迦俯身,用一只空余的手,温柔地抚上女孩渐渐褪红的脸颊,几乎是一瞬,他的手背便留下了被濡湿过的痕迹。
他轻声问她,“谁别走。”
她此刻惦念的人是谁,梦见的人又是谁。
总归不是同她仅有一面之缘的周郁迦吧。
很怪,他的心里居然涌现出了一股自我嘲弄的意味,可为什么要这样想,这样想的诱因又是什么呢?
她明明正在牵的,是他的手,不对吗?
她又在哭,只不过这次只有左眼在流泪。
豆大的眼泪蜿蜒而下,淌过他的指节,流过他的手腕。
她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几分柔软,几分委屈反复呢喃道:“你……别走…”
“叮”的一下。
指针停在某个节点准时敲响,钟摆左右摇摆两秒,他的前方是顺时针,后方是逆时针,仅仅是那一秒。
他心甘情愿地选择了为她后退一步,回到她身边。
他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收回右手,而被她紧紧握着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染上一片冰凉。
她的脸是烫的,手是冷的,两种极端的体感交织碰撞,讨厌的病毒开始在体内疯狂作妖。
发烧诱发腹痛,她的身体负荷有点承受不住了,从她惨白的面色,发干的唇瓣,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周郁迦也很快察觉到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