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安瞬间庆幸当日她未暴露出太多马脚,脑海中思绪万千,她嘴上说的淡,“尚可。”
末了,她沉吟道,“颜府不惜受人弹劾也屡屡救济颜昭,看来世上终究是有情有义者居多。”
谢砚书没有纠结她话里的深意,轻轻拢起玄色烫金滚边披风,“你以为是颜府在帮颜昭?”
“自然。”
良久,谢砚书重新执笔沾点墨,手极稳地批下行草书,“退下罢。“
宋锦安莫名扭头望他一眼。昏暗视线下的谢砚书不似白日的咄咄逼人,倒是清瘦孤寂。没来由的,宋锦安沉声道,“帮颜昭的不是颜府么?”
“为何要问。”
“我只是,不想报错了恩。”
月色下少女的脊梁笔直,目光坚定,她固执等一个答案,即使告知她答案的曾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是我。”
宋锦安瞳孔一颤,她抿紧唇,一言不发转身离去。素色裙摆擦着大理石划过,留下片片残影。
门外清然正和姚瑶低声交谈,见宋锦安出来,重新挂上冷脸,摆正佩刀。
宋锦安目光悠悠地拉紧披风,“谢大人是从何时帮助颜昭的?”
“你问这个做甚么,难不成你总算意识到我们大人不是罪大恶极了?”
面对清然的夹枪带棒,宋锦安觉得无趣,便头也不回朝外去。
清然头遭见这般不接话的人,心下憋屈,扬声,“从宋府倒台第一日起,谢大人就反复周旋,宋家惹的是大罪,若非谢大人暗中出手,你当真以为颜昭能活下去?”
浓重夜色里 ,宋锦安仅顿了片刻,随即重新提起脚。
***
静谧的里厅内竟用书架隔出个内室,满墙的画卷活灵活现,从飞禽走兽到山水写意。许是保管得当,即便拢在阴湿屋内也未随着年头而出现不同程度的褪色。
谢砚书就那样一动不动坐在书桌边,手旁放只老旧的木奁,隐约可见底部刻有个锦字。里头装着的物件稀稀落落,杂乱有药品玉梳,也配着文房笔墨。
清然提灯进来时,屋内的摆饰显然叫大人重新擦拭过,他试探道,“大人为何留着宋五,卑职私以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毕竟她可能会威胁到大人的性命。”
“我自有分寸。”
见劝谏不成,清然垂头丧气离开。
一时间屋内又安静下来,谢砚书指尖慢慢拂过枚玉刻小像,上头的女子温婉大气,眉眼清隽胜月娥。
秘密
夜里辗转,宋锦安忽觉着委屈极了。
缘何她总在替人受罪,替人还恩。就因她姓宋?她分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一次次因宋家的事委曲求全。
这算甚么呢?
恩情,当这个词同谢砚书合在一块儿她便觉着刺耳。不愿给宋家机会的是他,现下高高在上帮助颜昭的也是他。而宋锦安做不着将恩怨一笔勾销。她心底仍是恨。
断断续续做着梦,宋锦安硬是躺足两日才收拾着往韵苑去。几日分别,她立在门前竟有些踌躇。
从前不知晓谢允廷的生母是谁,现下知晓,她惊喜余是茫然。
她想对他好,去补满四年未见的年岁,却又明白,她不会留在这,无法抛却一切再做个金丝雀。
那点遗憾叫宋锦安反复挣扎,最后强忍着心酸朝内去。
琉璃正替谢允廷梳着发,扭头见宋锦安来的早,便笑笑,“你可有的等,小少爷的头发滑,不好拢。”
“我来试试罢。”
闻言,琉璃一愣,看向宋锦安,后知后觉递上梳子,“喏,仔细些,莫扯到小少爷的发。”
宋锦安嗯了声,握住梳子,坐在谢允廷身后。
透过铜镜,她能瞧见谢允廷期冀又好的脸,瞧到他那双同自己五分像的眼。
几近颤抖的,宋锦安的指尖蜻蜓点水般擦过他的耳垂,这是她拿命换来的孩子,可她从未亲抱过他瘦小的身躯。
“宋五姐姐,我想梳个高高的团子!”谢允廷兴冲冲比划着头。
宋锦安忙垂眸错开眼底的泪意,她强笑着,“好,都依你。”
分明半柱香能拢好的头,宋锦安掺着点私心花了一炷香。
琉璃好笑地掩唇,“我当你是个手巧的,原会画画的也不会梳头呀!”
宋锦安赫然,“确是我头遭干这活。”
“行了,小少爷还得去用早膳,你去旁边候着?”
“我会吃快些!”谢允廷努力仰起头。
宋锦安心中一软,有些欲望险些脱口而出,她摆手,“不必,小少爷慢些用。”
虽宋锦安叫他想怎么吃便怎么吃,谢允廷还是满口满口地咽,待吃净后小跑到宋锦安身边,“我们去上课。”
“小少爷今儿很积极。”宋锦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