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姑娘有孕,大人允我出入府为姑娘添置些物件。我便在衣衫里塞卷信纸,交接的地方也都是街头乞儿逗留的巷子。”白芍镇定地捋平发髻,“宋家故友早已树倒猢狲散,大人也正是见姑娘没有法子再搜罗物证,特放松对我进出的搜身。不知清然侍卫还有何疑问?”
说罢,白芍面色微沉。
清然咬牙,知晓方才的举动惹恼了对方,只得作揖赔罪,“白芍姑姑所说我自是信的。”
屋内一时间安静,几道视线若有若无飘在宋锦安身上。
她保持笔直的跪姿,有些脏乱的布衫紧贴,衬她绰绰中玲珑。
“谢大人,我早就说过,我所言句句属实。”
“是不是属实,还有一件事要查。”风影卷起证词,“当年宋五生母究竟诞下几个孩子。”
宋锦安紧替的心稍稍落下,她赌对了。
要查清十七年前流民弃婴事件,几乎大海捞针,只要谢砚书一日确定不了宋五没有胞姐,便一日定不了她的身份。
“都出去。”谢砚书蓦然开口。
场内人不带杂音地从大敞的门处退个干净,仅余宋锦安。
她看着冰凉大理石板上的玄衣身影迫近,那人垂眸看她。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谁,只要你说实话还来得及。”谢砚书微微前倾,迫人的凤眸里如寒刃出鞘。
宋锦安忽就扬起嘴角,笑得难看又隐忍,“我从前无名无姓居无定所,现下只是宋五。”
“起誓。”谢砚书半蹲下身,面无表情盯着宋锦安的眸。
四目交接间,宋锦安瞳孔飞快一颤,随即举起手,“大人想叫我许什么毒誓?开膛破肚,举目无亲,还是孤苦伶仃?想必大人有更叫人痛不欲生的誓言罢。”
“你有跨越风雪也非见不可的人么?”
“曾经有。”
“曾经?”
“他大抵,早走散了。”
谢砚书慢慢道,“那便以他的不复见为誓。”
宋锦安眼底薄冰后缓缓淌出点笑意,极浅极浅,她一字一句,那般直直对着谢砚书的眼,似在对天地起誓。
“我若对大人有所隐瞒,叫我同少时心中雪鹤,生生陌路不复见。”
谢砚书兀的拧起眉,他倒跌一步起身,胸部处的伤势逢雨天竟又细绵疼痛,仅瞬间的功夫也足叫人不好受。
“大人还有事吩咐么?”
“为了谢府的安全,吃了。”
宋锦安接过绯色长瓷瓶,看清里头东西后眼皮一跳,不再多问一口咽下。
“每十二个时辰来我取解药。”
闻言,宋锦安指尖紧了紧,十二个时辰,便是连一天都不能离开。她深吸口气,压下满腹心酸,“我清清白白,自是能在府上配合大人调查。但月后的军器营考核,这也是宋大小姐生前的一个愿望,她没有机会实现……”
“我会允你去。”
愿等
“大人若无事,我该退下了。”宋锦安忍住膝盖处传来的丝丝凉意,起身告退。
门外清然冷哼一声。宋锦安没理会。
她径自穿过游廊,红木制的凭栏堆出密密的光影。
尽头,白芍正候着她。
宋锦安按耐住故人重逢的惊喜,浅笑着,“多谢白芍姑姑为我作证。”
“不必谢我,我只是实话实说。”白芍犹豫看眼她的膝盖,“你的伤可打紧?”
“回去歇两日便好。”宋锦安余光撇到清然,伸出手拉着白芍,“姑姑与我许久未见,不若去凉亭聊聊。”
由湖边挖出的亭子狭且低矮,然四面通透,柱上绘有八仙过海。
白芍温柔一笑,“你该是有许多想问我的罢。”
“是。”宋锦安捏紧指尖,故作轻松道,“我想问一问,宋大小姐当年是如何去的?”
“难产血崩而死。”
“谢小少爷便是小姐留下的孩子么?”
“……是。”
“只留下一个男婴?”
“有个女婴,然出生便没有呼吸,谢小少爷也是叫人从鬼门关前救回的。”
即使早有预测,可再听到时宋锦安依旧心如刀绞。她的哟哟,没有出现迹。她死的时候是否感受到母亲的期待,是否汲取过温热的羊奶。又是否感受过,世间盛大的雪。
大抵不会罢。
“那为何小少爷的生辰是四月九日。”分明生产那天雪漫大寒,还是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