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骂完,那收拾妥当的宋锦安麻溜地蹿出去,张妈妈只得咬着牙按她的交代先去办事。
今夜的南大街张灯结彩,路边小商贩推着摊车此起彼伏地吆喝,暖橙色灯火打在湘楚馆的楼顶悠悠晃荡。
翡翠直到站在湘楚馆门口时还恍恍惚惚,她强装镇定,“宋五,我们进去不会叫人抓住吧?”
“不怕,若是有人问你身份,只管说上头的意思。”
“啊?上头是哪头?”翡翠两眼茫然。
宋锦安抿唇一笑,“我也不省的,反正你记得说便是。”
说完这话,宋锦安率先迈进去。
湘楚馆里达官贵人不少,有些贵公子更多资源在企我鸟群夭屋儿耳七五耳爸一来谈生意也会选在此地,为避免叫人弹劾流连烟花巷柳,许多人便不表身份故作掩饰地进。而这些人有个约定俗成的话术,一说上头的意思那馆中老鸨便不会打搅。
宋锦安能知晓这些,还是拜谢砚书所赐。
庆延十八年,寄住宋府的谢砚书久未出现,他的书童硬是瞒过宋家上下,还是宋锦安发觉不对劲追问小厮才逼问出来。原是国子监里打赌,输者去湘楚馆想方设法挣到百两银子才可归去。
宋锦安红着小脸于肮脏的厨房找到谢砚书时,他一身麻衣面无表情涮着碗。
她道,“天寒地冻,莫要再涮。”
谢砚书看也不看她,只拎着桶接水,“我还未履行完赌约。”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做的,她从荷包里掏出一百两银子递给谢砚书,道,“现在够了。”
后来谢砚书同她回去的路上,告诉她湘楚馆的规矩。没想到这些东西她竟有用上的一日。
宋锦安自嘲一笑,当年她只当谢砚书运气差些输了约。可打赌者从不是谢砚书,是她兄长赌输后拉不下面子骗着谢砚书去。所以她自以为是的帮助,在谢砚书眼里不过是可笑的补偿。
往事纷乱只于宋锦安心口微微一晃,她定睛朝往来人看去。
老鸨扭着腰迎上来,待看清宋锦安的脸时不由得心口微叹,好俊俏的小公子。
“小公子是头次来?”
宋锦安淡定颔首,随即抖出张银票,“今儿可来了新的小姑娘?”
“今儿有两位,一位将在一楼登台献唱,一位将于三楼陪酒,不知小公子想看哪一位?”老鸨人精似的,立马明白对方想看的是甚么。笑着捏过银票,沾满香脂的帕子在宋锦安胸口转了转。
宋锦安错身躲过老鸨的媚眼,“三楼。”说罢,她给翡翠一个眼。
翡翠立即反应过来,“那我就去一楼听听小曲。”
老鸨挥挥手,立马有两位年轻的姑娘分别给她们带路。
宋锦安一路上至三楼,在个简单的包间坐下,她默默盘算着若是遇不到婉娘又该如何。
“小公子,不巧了,因为三楼有爷临时起意加场局,那位新来的姑娘亦作为赌注了。”
闻言,宋锦安心下一沉。所谓的局,即一群大人物投壶定胜负,而胜者即可从现场随意挑走一位姑娘,所有花销皆由庄主出。真是不凑巧,她竟然撞上这种局。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局见者有份,以宋五的身份若是技术好也能参与其中。
宋锦安放下茶杯,坚定起身,“带我去。”
“是。”
场上赌局正进行到第三场,宋锦安快速扫视一圈没有发现婉娘,她才松口气,下一位浑身紫布包裹不省人事的正是婉娘。
她眼底寒意闪过,挤开层层叠叠的人群,稳稳拾起一支箭羽,在身侧人七嘴八舌地攀谈中以极佳的准头直直投入壶心。
哐当一声,壶内立上一支箭。
做局的庄主才将视线落到了宋五身上,“来者何人?”
“无名小卒。”宋锦安浅笑回礼,随即再拾起一支箭羽,“这位小姑娘,我要了。”
又是急促的哐当几声,三支箭羽齐齐进壶,一道张狂的声音慢慢迫近,“这位是小爷我先看上的。”
宋锦安猛然扭头,来者正单手握着五支箭羽,吊儿郎当看向宋锦安。
宋锦安深吸一口气,哪里来的愣头青,随即挤出个笑,“那就手下见真章。”
说罢,宋锦安一把捏住六支箭羽,在对方微凝重的视线里一齐投出。
这一投竟齐齐正中壶嘴,满堂喝彩。
李响嗤笑一声,“就这?”随即他捏了七支。
宋锦安面上稳操胜券,心底却并不安静,她常参与宴席因而投得一手好壶,可她满打满算至多只能投十支。若对方再往上去,她偏胜不了。
“该公子了。”李响摊开手,显然那七支全中。
宋锦安挑起八支箭羽,手腕用力猛然将箭羽朝前送。
李响沉下脸,心中犯起了难,他至多只能投十支,若是对方再往上……难得遇到个喜欢的女童,怎半路杀出个混小子搅局。但现下他不想跌了面子,只能握住九支箭羽朝前送。
宋锦安袖口下的手指缩紧,当真是遇到对手了,今日想带走婉娘恐怕不轻松。
“九支么,那我便来十支。”宋锦安依旧挂着那柔弱无害的情,十支箭羽已有她手腕粗,握起来极不轻松。宋锦安不断调整姿势,正欲投掷时眼前晃过十一支箭羽。
她寻着动静看过去,斜对侧一间包间正探出双骨节分明的手。
宋锦安将目光一寸寸上移,瞧见了她决计不想对上的人。
谢砚书,出手的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