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易握着笔,转头朝向老张,斟酌着字眼问道:“您这学生,是要毕业了?”
“没呢,才大二。”
信息对上了。
沈方易延展着话题:“不过大二,肯放弃与家人团聚的时光,舍得出去,给人家当杂工?”
“唔、”老张打开保温杯,呷一口茶水,似是茶水滚烫惹得他皱皱眉头,“说起来,这孩子也不容易,不然我也不帮这个忙不是?”
“怎么呢?”沈方易不由地想知道更多。
“一个已经毕业的学生让我帮忙找个愿意吃苦的实习生,我在朋友圈发了,来找的人几乎没有,你知道的,过年嘛,谁都不愿意出来。是她主动来找我的,她是我的学生助理,填写资料的时候家庭情况我是知道的,她母亲过世的早,父亲吧好像也在外地,可能因为家里情况特殊吧,她平常节假日基本上都不回家。这次实习她虽然报名了,但根据我的了解,她不像是在学业和前途这一块争强好胜的人,我料想是因为她不在家过除夕,不愿回家,才报的这个名。”
不愿回家吗?
陈粥从未有讲起过自己的家庭关系,即便那日她说她一点都不了解他,他都能笑着说,他的家庭,他的过去,围绕在他身边那些需要费些时间才能讲明白的关系,他都可以一一的告诉她,但她却在酒精挥发的旖旎夜色里摇摇头,说她不想知道,说要保持秘。他那个时候以为那是因为他们心照不宣的知道,或者说陈粥更清醒的知道,他们在这场你情我愿的游戏里,不需要向对方透露这些无关于他们彼此的东西。如今看来,事实却不一定仅仅是那样。
他想起他跟她约定新年去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因为除夕的特别存在,他说起这是个团圆的日子,要问问她家里人会不会同意她不回家,让她先与家里商量商量,她连一刻犹豫都没有的跟他点头说,她去。
他当时只是坐在沙发上,身子往后靠着,她就这样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屋子里全是燥热的暖气,她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t恤,脸上毫无妆色,裸露的一双眼睛像极了一头迷茫的小鹿,白皙纤细的手臂压在他的膝盖上,支撑着她的头。
他回到:“不用问问?自己做得了主?”
她抬头,微微噘嘴,“我又不是小孩子,这有什么做不了主的。”
他笑笑,随即伸手下去,顺着她的头发,摸着她的头。
他特别喜欢这样摸她的头,她的发丝是细密的,穿过掌心的时候会让人觉得特别柔软,远看融成一片栗色的月光,近看却是根根分明的温顺,大抵是让人心里的那点烦躁都驱散吧,让他愿意花时间,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比如短暂地陪着她。
“沈方易——”她在月光下抬头,“拉斯维加斯好吗?”
“好。”他摩挲着她的耳垂。
她眨眨眼,像是要想点拿捏他的造作出来:“那没我的拉斯维加,还好吗?”
他听完这话,有些不悦,顽劣的微微抬高自己的腿,这不大的动作在她的世界里好似是惊天动地的一场“巨变”,她从他膝盖上掉落,手还措手不及地撑在地上,她气鼓鼓的说他,“你干嘛啊沈方易。”
他没真的想过,当时只是含笑看着她因此嗔怪着急,他最后伸手抓过一只手就能握下的她的手腕,引得她靠近,在冬夜弥漫的大雾里说的轻飘飘,“谁让你说这种话。”
……
如今再度听到她的消息,他没能跟想象中的一样,风淡云轻的就当是听老张说起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听听过然后不痛不痒地说一句,原来是这样。
他听她无依无靠的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都似乎能想到,在无人引领教导的深夜里,她耷拉着眼皮咒骂后又打起精,在凌晨泛白的天空下困倦地缩在潮湿的海风里,如果他们还跟从前一样,她应该会撒娇地说,沈方易,好难,我不想学会计……
但她一定不会说,沈方易,我好孤单。
他心底蓦地生起一阵别样的感觉,像是谁在他心里下了一场淅沥沥的小雨,淋湿一大片的荒野,一时间脑海里出现的,就是沈二爷爷在残阳昏影下,说的那句“抱憾而终”。
他才明白过来,没她的拉斯维加斯,他是去不了了,没她的拉斯维加斯,也是好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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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就你一个。◎
就只是在沈方易想到陈粥的那瞬间, 他没法欺骗自己说,露水情缘,当断则断。
于是刹那间的, 不带任何犹豫的, 沈方易向老张问到:“张老师,您方便告诉我,她在哪儿吗?”
“谁?”
“陈粥。”
“你问她干什么?”张老师合上自己的茶杯盖, “在厦门呢。”
“具体呢?”
“具体在哪儿….我要问问我那个学生,你等等啊,我给他打个电话。”
老张老师拿出手机来, 翻了一串翻到号码拨了过去, 可那头响了几声后陷入忙音。
“这人也不接电话啊。”张老师自顾自地说到, “可能在忙吧, 这样的, 我给他留个消息, 回了我就跟你说……”
“不必了,我直接去厦门吧。”沈方易起身,拿起座椅背上的外套。
“去厦门?你去厦门干嘛?”张老师这才反应过来, “哎, 你认识小粥啊?”
“嗯。”沈方易礼貌拜别,停下脚步,说的字字清楚, “她是我女朋友。”
*
厦门的项目比陈粥想象中的棘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