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
星临听他的口气,就像是他对自己很熟一样,于是又仔细地朝他望了一眼。嗯,如果是在蓝天之下、慵懒地卧在牛车之上、嘴里还叼着马唐草……
啊!想起来了,是颓波!
因为只见过一次面,因为两次相见时表现出来的性格完全相反,所以她才没有立刻就认出他……这些其实都不是最好的理由,星临反而觉得那更像是「只要换上了不同的名字,就拥有不同的五官」般的不可思议。
「刚刚在外头遇见的呢!」
胖大婶从一旁的屋里又端出了一大盆的奶茶,正好听见了云汉的疑问,并技巧性地对她特殊的身分隻字未提道:
「说是要去捕青鸟,可是我看时间还早,就让她进来跟我们一起吃早餐了。」
小小孩们听见胖大婶说了「青鸟」这个关键字后,都不约而同地大声嚷叫着:
「青鸟!我也要去──」
屋子里的喧闹顿时翻倍成长,几乎就要把屋顶给掀开了。
「不──行──」
正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胖大婶双手叉腰,用丹田发出一句怒斥,轻易就压过无数小小孩们的造反。
「你们忘了上回偷跑去东岭,结果惹了条大蛇吗?要不是云汉路过,你们恐怕早就被大蛇一口吞下。怎么?还学不乖?」
「那就让云汉哥哥带我们去吧?」
「我说不行!你们几个少给我惹麻烦!」
丢下最后一句话,胖大婶终于找了个空隙坐了下来。小小孩们只能一脸失望中带着期待地看着云汉,云汉耸耸肩表示无奈,继续用着手中的餐点。
虽然小小孩们的提议让胖大婶立刻回绝了,但星临还是有点担心这事会有什么变化。暴露身分是没什么,但就怕被护卫队发现,早早给抓了回去,更怕招来旁人的影响与侧目,毕竟捕青鸟的时机就那么一刻。
深怕自己的计画会有个什么意外的差错,便速速将最后一块饼送入口中,整了整衣裙站起身后道:
「谢谢各位的招待,我也该走了。」
胖大婶「咦」了一声,担忧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再多坐一会儿吧?时间还没到呢!」
星临拿起弓并站起身来,摇摇手。「不了,我第一次来,怕路不熟,还是早点去得好。」
「路不熟,那就让云汉给你带路吧?反正你也没什么事要做吧?云汉如果能给星──小姑娘带路,我也好安心。」
胖大婶硬是将差点脱口而出「星临」二字,转化成「小姑娘」。云汉不以为意,只是点点头。
「我是无所谓,不过只怕小姑娘不答应吧?」
「哎呀!这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嘛!又不是不认识的人。小姑娘,你放心,云汉绝对不是路痴,一定能把你顺利带到东岭上的,不会错过捕青鸟的最好时机啦!」
听他们将错就错地口口声声喊她「小姑娘」,星临觉得格外刺耳,悄悄沉下了脸色,并在心里嘟囔着:问题根本不在是不是路痴嘛!
小小孩们听见云汉说要去东岭,又开始吵闹来,围绕在云汉的身边。这回,连胖大婶也制止不了小小孩的暴动。
「这样吧!我去抓一隻青鸟回来当礼物。」
云汉的一句话就让小小孩们安静下来,并将闪闪动人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真的吗?」
「嗯。不过因为只能许一个愿,所以你们要在我回来前,讨论好要许什么愿望喔!」
「好──」
「许过愿后,就要马上放牠走喔!」
「好──」
有了云汉的这个承诺,小小孩们就不再缠着他,而是开始在一旁讨论着要许什么愿才好。云汉看着一个个从他身上爬下来的小小孩们,露出满意的表情后,又再度将眼飘向了星临。
「走吧!」
那种像是在看另一个小孩的眼,让她有说不出来的不痛快。他是怎样?是觉得她也是个天真地以为可以对青鸟许愿的小孩吗?虽然这是事实没错,但她现在却是最不想当小孩的十四岁。
※
五里村外只有一条蜿蜒小路,沿路满是开着粉嫰紫花的藿香蓟。小路缓缓爬升,在尽头有座连峰峰相连的山丘,有别于青丘东面荒芜的漠海景色,而是因为雪川而长出一丛丛的植物,即使身为半个沙漠也仍然生机盎然。
星临默默地跟在云汉的身后,沿着开满粉嫰紫花的蜿蜒小路往东岭走去。望着云汉的背影,星临百思不得其解这人究竟是什么身分,究竟要用云汉还是颓波来称呼他?
看他的衣裳,虽然乾净整洁,却有着很久都没换的沧桑感,看他的身材槐梧,似乎不用任何武器就能撂倒一群人。看他不像是出生于农家或贵族,反而像个战士、浪人,或者……杀手?
这么一想,星临又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仔细观察着他的肩背,平整宽阔,他的腰际,毫无肥肉,他的脚步,半拖着走……?不对,如果是杀手的话,应该要像万里他们一样,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吧!
「在想什么?」
突然从前方传来一句问话,打住了星临的胡思乱想,还吓得星临花容失色。幸好他背后没长眼睛,能让她偷偷地整理了表情与思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疑问,星临选择把另一个疑问丢回去。
「你……究竟是谁?」
「我先问你的。」
「呃……」
没想到,他竟就这样轻轻松松回到原来的话题。星临在脑子转了一圈,把刚刚想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得到一个自己也很满意的答案,不只可以回答他的疑问,还可以将话题再丢回去。
「我就是在想『你是谁』啊!」
走在前头的云汉突然停下了脚步,微微地回过头,望了星临一眼。比他还高的人星临见过,但像他这样居高临下,用充满看破红尘的寂寥情望着她,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虽然她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既视感。
云汉又再走近一步,虽然面带着浅浅的笑容,却也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难以言喻的气势,用平淡的口吻说道:
「你说,我是谁呢?」
「我怎么知道?颓波还是云汉?你到底有几个名字啊?」
他又再走近一步,虽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却也由内而外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势,逼得星临毫无控制力般地喃喃地唤着他道:
「颓、颓波?」
「……」
「云汉?」
「……」
「我真的不知道啦!如果这两个人都是你,为什么一个人需要这么多的假名?你的仇人有这么多吗?」
他笑瞇了眼,但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然后像是对她没有任何隐瞒与欺骗的必要般,理所当然地解释道:
「其实这两个都不是我,我只是必须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名字,这是一种保护色,保护我的真实身分,不会轻易让人看穿。」
「……那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
「随便。」
颓波──姑且就用第一个听说的名字称呼他吧──在简单的答覆后,又再度转过身,星临这才发现位于不远处的东岭上,早已聚集着许多许多数不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