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说着,明黧慢慢移出了一个位子给他,安安稳稳躺上去之后,两个人一齐面向天花板。
「如果你现在能看得到,你想看什么景色?」
「彩虹。」
「为什么?」耀以为明黧会说天空大海之类的,将那种广阔的景象尽收眼底。
「因为很多顏色。」不亏是美术班的学生,连愿望都只想将色系尽收眼底。
「那你如果起死復生,你想做哪一件事?」
「我吗?嗯……」
这个问题让耀不禁把手抵着下巴认真思考着。
「到底想到没?」
「可以两件事吗?我真的不能不做其中任何一件事。」
「可以。」原来是在两难中,明黧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这问题对他来说太复杂。
「我想亲手弹琴。」
「嗯。很符合你,另一件事呢?」
「我……我想要给你一个有温度的身体。」耀一讲完立刻翻身背对明黧。
「是谁说:『明黧,你不能爱我,我是一个鬼,已经死掉的人。』」
明黧装起了耀当时的声音,歪着嘴打了他背一拳,再看了他一眼。
「学得好像,哈哈哈。」耀只好转身尷尬地笑着。
「因为你说喜欢采川,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
耀缩起嘴来,这是脚踏两条船的意思吗?
「他是难得的好护理师,你不喜欢吗?」明黧反问着耀。
「喜欢,因为他对明黧好。」
「那你不喜欢我?」
「喜欢你。」耀认真的眼让明黧脸红了起来,只好赶快用右手遮住不让耀看到。
「干嘛、突、突然这么认真。」
「因为我在和你告白。」
「我知道,我也......我也喜欢你,我要睡了!」这次换明黧转身,不敢再看着耀。
「你最近情绪好很多了,太好了。」耀说完,留着明黧一人发呆,刚刚的瞌睡虫,完全被赶跑了,心里一边骂他一边却又想着刚刚的告白,还是赶紧闭上眼,以免多想多梦。
隔天,天才刚亮,明黧照着耀的指示,自己摸着画并把它扛了下来,咚咚咚的声音吵醒在隔壁房睡觉的姊姊,怕出了什么事,在寒冷的冬晨,小外套都没批就跑过去。
「明黧!怎么了?」姊姊慌张地说话,让正搬到一半的明黧,手就停在半空中,往她声音方向看去。
「嗯?吵醒你了,对不起。」
「呼,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原来在搬画。」
姊姊走了过去,帮忙明黧一起搬到桌子上。
「你又失眠了吗?」
「少睡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明黧心想着:「还不知道是谁害的。」看着耀笑着耸肩毫不关己的态度,让他莫名火大。
「你搬这要做什么?」
「我想送给我朋友,他很喜欢我这幅画。」
「那我去帮你拿包装的纸,包起来以免撞到。」
「好。」
「谢谢姊姊。」耀也鞠了躬向正跑出门的明依道谢。
「她是我姊姊不是你姊姊。」明黧不是滋味地宣示立场。
「她是你姊姊就是我姊姊。」耀调皮地辩解着,明黧明显处于下势,最近愈来愈说不过耀了。
出发后的沿路上,耀靠在窗户观赏途中风景,高楼大厦、十字路口、湾道、高桥、人、土狗、芒草、土、小石子、隐藏在巷子的小古式房屋,这些景象有点熟悉的在耀那缺块的记忆中浮现。
「我们到了。」
这边有点偏僻,也没有红线、白线,明依将车停在不会妨碍到人的一处,明黧将画抱得紧紧,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但看到耀之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大概是近乡情怯,耀的脸显得不是很自然,不自然到看起来有点颤抖。
明依扶着明黧,看着地址来到了所处位置,一间只有一楼的红瓦房子,灰黄色夹杂着看似发霉的墙壁,看得出来这屋有些时间,明依按下电铃后,一个老太太低沉的声音在清痰后问了是谁,透过对讲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杂。
「你好,我是耀的同学,我来看看他。」明黧因为不知道对讲机在哪,而抬着头大声说着。
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就开了门,明依带着明黧慢慢的进去,明依总觉得有点诡异,一般人会这么轻意让人进来?
「打扰了。」
只见大厅没什么傢俱,只有一张明桌,桌上有一张大表框的大相片,上头积满了许多灰尘,看来是很久没清理了,两张椅子放于左右两侧,一个约莫50岁的女人,体态臃肿坐在左边的椅上,头发乱糟糟的用手倚着桌缘靠着头,脸色很兇的盯着他们姊弟。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了?」
「您开门让我们进来的。」
明依双手紧紧把明黧抓在身旁,深怕有一个万一,好可以带着明黧转身就跑。
「我是耀的同学。」
「耀?」听到这个名字,那女人整个人突然亮了起来,高兴的往他们走去。
「耀的同学吗?耀,快出来,有人来看你了。」她对里头的房间大喊着,但不管怎么叫,都没人出来。
「抱歉呀,这孩子就是贪睡,我去叫他起来。」她不好意思的勾起自己那白花花的头发到耳后,点了个头匆忙的进入屋内,而后又急着跑了出来。
「抱歉呀,耀好像又趁我不注意时偷跑出去了。」女人嘻嘻哈哈的笑着,脸上的笑容带点羞涩,好像是为每次有人要找自己的孩子都找不着而深感抱歉。
抿紧了唇、沉着冷静的耀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自己的妈妈,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时光,忘记了自己孩子早在很久前死去,虽然日子一天一天前进,心却一天一天往后退。
「没关係,那个,这个是耀说想送给您的画。」亲自将画拆开来,递给耀的母亲。
「唉呀,这谁画的,真是漂亮,谢谢。」
「是我画的,您知道为什么他要送您这幅画吗?」
「唉呀,那三八孩子搞什么浪漫,真是让你见笑了。」
耀想伸手摸摸妈妈的脸,却也知道自己摸不到而缩回,然而明黧的手和他一同伸出去,将耀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去安慰这已悲伤许久的亲人。
「因为耀说他......」
「最喜欢你的笑容。」明黧和耀一口同声说出来。
「耀。」
耀的母亲瞬间哭着喊了出来,泪水滴滴答答在这幅画上,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回来般,双手就这样直接抱紧了明黧,明依一开始被吓到,正想要拉回明黧时,却看到明黧也抱住了这个妇人,也就停手了,耀在明黧的身上紧紧抱着母亲,痛苦的思亲之情,也转移到明黧身上,眼泪滚烫地从紧闭的双眼流下。
「老妈。」
耀唤着自己的母亲,多久多久没称呼这伟大的称谓了。
在情绪回復之后,双方互相道谢之后,明依和明黧关上大门回到了车上。
「真可惜,没能见到你同学。」
「原本就见不到。」
「咦?」
明依回想起桌上那张大相片,和那女人怪的言行举止。
「已经......往生了吗?」
这问题明黧没有回答,明依从上方的镜子看着坐在后坐的他,他开着窗,让风吹乾自己的泪痕,整段路上沉默着。
「谢谢你。」耀坐在另一旁,头碰着窗小声地说,明黧稍稍转向他,发现坚强的耀眼角有一滴酸涩的泪水正寂静地淌下。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