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这个军旅出身的人来看,军队征用民间物资,是常有的事情,当兵的如果不吃老百姓的,那又要吃谁的呢?这不过是征用几只鸡而已,既没有抢别人的米缸,也没有把别人用以插秧的米种征收,更没有把别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征用,干完之后连同拆下的门板一起扔回,目前这个样子,已经是非常品行优良,我甚至觉得东海这地方的居民大惊小怪,非常无聊。
当然,如果是打着旗号“为乡为民,替天行道”的反抗义军,干出这种事,确实有些颜面无光。但世间事不可能只有好的一面,反抗军的士兵也是人,整天和黑龙会作战,只能吃我们供应的那些单调伙食,是人都会厌的,跑来吃几只鸡,用不着搞出这么大骚动啊,如果不是这些人整天拚命作战,让黑龙会的人上来,那就不是少几只鸡,而是鸡犬不留了。
对局势最好的处理,当然是大家“相忍为国”,各自退一步,可是情形却与我所期望的朝反方向发展。似乎是因为察觉到这边的骚动,军营那边一堆士兵跑出来,浩浩荡荡几百人,持刀拿枪,一下子就赶到这边,还抢先把我们给包围住,百多根火把在外头摇晃,满满的仇视恶意,感觉就像身在战场。
饭堂与反抗军发生冲突,这并不是第一次,上一次四大金刚联手,把那些酒囊饭袋打得东倒西歪,全靠霓虹赶来,才撑住了反抗军的场面,现在羽霓还“伤重未醒”,羽虹……多半还捂着小腹忍痛,能够过来帮手就有鬼了。
唔,或许我不该太早下结论。
围住我们的百多人中,大部分都是来自外地的义勇军。这些多数出身佣兵、追迹者的义勇份子,在上次饭堂包庇逃犯时未及到场,早就梗怀于心,想找机会讨回颜面,现在不但赶来参加包围,还把压箱底的重装武器给拿出来。
反抗军的军费不足,士兵的武器装备简陋,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是部分佣兵来自岛外,长年在各地战场上亡命,自备的武器、防具可精良得多。这时聚众而来,其中十来个人的手上,居然装配了爆炸杀伤力强大的魔法连弩,有一个大块头甚至还穿戴“堡垒重甲”,这种军火黑市中的高价商品,本身厚甲的抗击力优秀,还装配许多魔法武器,一旦启动,简直就是一座会移动的小型碉堡,端的是厉害不过。
这些杀伤力强横的武装一亮出来,就连四大金刚都变了脸色。年纪最长的十藏,眨着他的炯炯独目;年纪最轻的万藏,紧握着拳头,难掩心中的不安。
猛虎难敌猴群,他们四个人武功虽强,但能否以本身的硬功、速度,去抵抗这些武器,仍属未知之数,尤其是当那群经验老到的佣兵,一上来就抢了包围位置,隐约布成了方阵,随便攻击其中一点,都会招致骤雨般的还击,这就让人不敢轻易动手。
更何况……在这包围圈内的人,除了四大金刚,还有那些无辜的村民……
更何况……在这包围圈内的人,除了那些无辜的村民,还有我。
(他妈的,居然连罗赛塔的重装龟壳都亮出来了,这下子可硬拚不过,老子血肉之躯,非得选边站不可了……)
战场上生死一瞬,为了紧急时候救命,隐藏一点实力或装备,这点无可厚非,只是……先前对付黑龙会的时候,把这些厉害兵器隐藏不用,现在却拿来镇压老百姓,掠夺补给品,这些阿兵哥真是……好他妈的义勇啊!
正当情势紧绷,双方的对峙一触即发,突然一声巨吼撕空而来,恍若猛虎咆哮,震得所有人耳里嗡嗡作响。
“你们在干什么!”
自从成为饭堂的一份子,被十藏士官长的挥打斥骂给训练,我的耳朵应该是很能适应噪音才对,但是被这声大老远传来的啸声一冲,我赫然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晕眩的脑中不由得一惊,知道这是被高手以精纯内家真气冲击的结果,抬眼一看,一个昂藏背影不知何时已挡在我们面前。
从后头看着这个背影,我依稀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感到全然陌生。
眼熟,并不值得怪,因为我已经与这个男人相处有些时日;陌生,却是因为我从没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这种气势,更没想过会有朝一日,会看到这背影如渊停岳峙般傲立在我眼前,气势强得直扫千军万马。
这其实没什么好怪,以身形而论,他本就比四大金刚更高大,就连十藏的魁梧身躯都有所不及,只是此刻他不再驼背,不再缩着手脚,当他以昂首姿态一步跨出,那种不同于平凡人的耀眼采与超凡魅力,就自然在他身上出现。
“这里是怎么回事?加入军伍的时候,军规应该写得很清楚,要吃饭就到饭堂来,提供食物是我们厨师的责任,不关老百姓的事!”
加藤鹰肩上扛着一条鲨鱼,足足有三公尺长,不下数百斤重,看来就是他刚才出海的收获。他单肩扛着这尾巨鲨,行若无事,而问话的语气虽然平淡,却隐敛着怒气。
如果不是刻意漠视,人们应该很轻易就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可惜因为他上次当众下跪的动作,这些士兵似乎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任意欺凌的对象,不但出言嘲笑,还要我们识相一点,下跪道歉。
“武器,是为了保护人才存在;用武力残害没有武力之人,这种人称之为匪;出现在军队里,就叫做兵匪。你们的枪头是不是搞错了方向?千里迢迢跑到东海来,就只是为了把枪头对着老百姓吗?”
加藤鹰的声音不大,可是不但远近众人都耳边作响,就连士兵们手中刀剑都发出共振;他说话的态度并不凶恶,也没有威吓作态,但却比黑鬼士官长的挥铲叫骂更具有慑服力,就好像一个百战将军,对着他的雄师劲旅在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