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不好啦,”从我的身后传来一阵沙哑的喊叫声,我回头一望,一个衣着破烂,下肢瘫痪的男子正焦急不安地呼喊着:“不好啦,不好啦,我的帽子给刮走啦,快,快,快帮帮我,把帽子给我拣回来,快啊!”
没有人理睬他,大家都在匆匆地赶路。
脸上抹着脏鼻涕,正忙于讨小钱的流浪儿则兴灾乐祸地冲着残疾人呲呲傻笑:“嘻嘻,活该!”
我举目望去,在那股划着圆圈的怪风中,有一个积满油渍的破帽子可怜巴巴地四处翻滚。
我一个键步跃上去一把拽住破帽子,咦,我发现破帽子里盛着些许硬币,并且,地上也散落着数枚硬币,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我蹲下身去一枚一枚地将硬币拣拾起来放到破帽子里然后真诚地送还给可怜的残疾人。
“谢谢你,小兄弟!”
残疾人满心欢喜地接过他的破帽子,又将手伸进去数点着里面的硬币,我对他说道:“放心吧,大哥哥,你的钱一分也没丢,我都给你拣回来啦!”
“好,好,谢谢你!”
我悄悄地蹲到残疾人的身旁,他转过挂满尘土的脏脸瞅瞅我:“嗯,小兄弟,你哭啦,你的眼睛咋红啦,怎么,谁欺负你啦!”我摇摇头,我不敢将自己做的那见不得人的丑事说给他听,残疾人继续说道:“你是哪里的,瞅你这身穿戴不像是出道的啊!”
“不,大哥哥,我不是要饭的!”
“哦,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是做了错事被你的妈妈给打啦!是不是!”
“嗯,”我惭愧地低下头去,一只手在地砖上不停地乱划着,残疾人认真地说道:“小兄弟,快回家去吧,火车站这里乱得很,你这么小就往这里跑,会学坏的!”
“谢谢你的告诫,大哥哥!”
可是,我不敢回家,妈妈还在生我的气,她不肯给我开门,妈妈肯定是不要我啦。
我站起身来,离开了讨小钱的残疾人,我偷偷地溜进老票房那乱纷纷的大厅里,然后又蹑手蹑脚地翻上满是尘土的窗台上。
从那破碎的窗框里,我爬到了站台上,我在站台上四处闲逛,呜——身后传来一声剌耳的汽笛声,接着,一列进站的火车以排山倒海之势从我的身后一闪而过,那强大的气浪险些将我掀翻在地。
恐惧感使我转身逃回老票房,我没有地方可去,便坐在墙角处一块枕木上久久地发呆。
我想妈妈,妈妈,我心里不停地叨念着妈妈:妈妈,妈妈,原谅我吧,我错啦!
我再也不干那见不得人的丑事啦!
妈妈,妈妈,原谅我吧,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妈妈,妈妈,……想着想着,我迷迷糊糊地睡死过去!
“起来,”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顶在我的胸前,我睁开眼睛一看,一个身着制服的铁路工人手里拎着大铁钳面色冷酷地站在我的身前,那硬梆梆的东西原来是他穿着工作鞋的大脚掌:“起来,滚出去,哪来的小流氓!”
“叔叔,”我站起身来辩解道:“我不是小流氓,叔叔,我不是小流氓!”
“去,去,去,”铁路工人没好气地将我赶出老票房:“小兔崽子,这里可不是你睡懒觉的地方,这里是车间,知道吗,你好好看看,这里到处都是铁器,碰到你怎么办,你他妈的是不是活够啦?”
当我被铁路工人无情地赶出老票房时,发觉天色已经黑沉下来,我的肚子也咕咕咕地叫唤起来,可是,我的口袋里没有一分钱,怎么办:难道也像那些流浪汉似的溜进餐厅或者饭店拣剩饭、吃剩菜?
不,我做不来!
我强忍着饥饿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黑暗之中,我看到那个讨小钱的残疾人挎着一个破旧的军用背包正艰难地往一个公共厕所里面爬去,我急忙跑到他的身后。
残疾人没有发觉我,依然往臭气薰天的厕所里面爬,厕所的水泥地板上到处是脏屎和骚尿,而残疾人则毫不在乎,两只戴着破手套的手掌支撑着整个上半身,一点一点地在水泥地板上挪动着。
“大哥哥,”我喊叫起来:“太脏啦!”
说完,我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抱住残疾人,我咬着牙,运足气力三步两步将残疾人抬到蹲台上,残疾人在黑暗中冲我友善地一笑:“谢谢你,小兄弟,怎么,你还没回家啊!”
待残疾人排泄完,我又使出吃奶的气力将其背出地狱般的厕所,我们并排坐在马路边,我呼呼地喘息着,残疾人拿出几枚硬币:“你还没吃饭吧,给,买个馒头垫垫吧!”
我毫不客气地接过硬币,然后快步如飞地跑进饭店,我买回两只馒头,将其中一只递给残疾人,残疾人摆摆手:“我已经吃过了!”
又是一阵冷风袭来,我无法自制地哆嗦起来,残疾人见状,嘿嘿一笑:“冷了吧,等你吃完啦,我给你找家宾馆!”
嗬嗬嗬,宾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他这一身打扮,帽子里那几枚可怜的硬币,凭什么住得起宾馆啊!
“好啦,时间不早啦,咱们回宾馆睡觉去吧!”
说完,残疾人将身后的军用背包拽了拽,然后两只手掌撑着地晃晃悠悠地爬到马路中央,我一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残疾人非常自信地撬起下巴冲着马路对面说道:“呶,就是那家日式建筑的高级宾馆,怎么样,不错吧!”
“啊,”我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那家高级宾馆:怎么,难道我们真能住进那家久誉盛名的、有着近百年历史的高级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