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竟是删掉了之前打好的几句,又重写了一遍。
“【想要得到什么的话,不付出什么可绝对不行哦】,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哎?赊账?呵,跟海贼赊账,也真是想得出来。啊,对了,不如这样好了……”
他放下筷子,认真打字,未觉周围已有夜兔偷偷蹭了过来。
「我的伞坏掉了,帮我修好,就把沐恩给你。」
代表“正在打字”的叁个小点晃了一会儿:「那把【伞】?!你这不怕堕入虚无的笨蛋,怎么会弄坏!」
他哼笑一声:「你说呢?」
小点停了一会儿,似是想起了罪魁祸首的名字。
「黑曼巴,他还好吗?」
他眯起眼睛,回道:「死不了。」
「这样啊……」似乎是很担忧的样子。
「要是他能在第一舰队的再生舱里死掉,我还真想看看呢。」
小点犹豫了一会儿:「我能去看望他吗?」
「入口的pss是你的出院证明。」
「啊,那我可要快点好起来!」
她似是精了些。他甚至能透过那活泼的文字看到她的笑脸。但过了会儿,小点又开始晃动。
「他伤得重吗?会不会,等你们要离开地球的时候,还没有醒来?」
「第一舰队之前是硬着陆,我们要整备修理、补给资源,还要处理一些地球的生意,不会那么快走。不过,就算黑曼巴醒了,他也要留在【春雨】。」
「哎?为什么?」
「蝎针和你说过吧?我们也用再生舱收治了一些血磨盘的领民。诊疗费、赔偿费、安抚费、精损失费……加起来,嘛,叁千亿塔拉左右吧?」
「叁·千·亿?把整个血磨盘卖了都没有!你这个趁人之危的恶党!」
他几乎能听到那咬牙切齿的嘎吱声。
「对海贼来说,恶党是赞美哦。」
对面噎了下:「那个、赎金,可以分期贷款吗?」
「别想了。他得给【春雨】打一辈子的工。」他顿了下,添了一笔,「你要是担心他,也可以加入【春雨】。」
摁下发送,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光屏。
对面的小点一会儿晃一会儿停,似乎是在反复增删。
「谢谢你,威。但是,血磨盘还需要我的照顾。」
认真的语气。他仿佛能看到那双坚定又闪亮的眼睛。心脏,微微有些抽痛,燃起了莫名的不甘心。
「宇宙浩瀚,星海无垠。」他写道。
夜兔,少有偏安一隅的。他们以星舰为家,以银河为路,奏着炮火之乐,披着自由之袍,笔直向宇宙尽头前进。
这回,对面停了许久。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许是在回忆某一片星云。
「伞,我会尽力修好的。」她最后这么回道。
这是避开了。
未得肯定的回复,本该是失望的时候,然而威却微微勾起嘴角。
他知道【血磨盘】与【银狼】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能让她动摇到如此地步,已是极为惊喜。
不急。捕猎,就是要有耐心。
「伞我会叫部下送去。」他写道,犹豫了下,又补了句,「好好休息。」
他盯着对方发来的萌系表情包,看了一会儿,关掉了对话框。
威正准备继续自己大概已经凉掉了的午饭,但一转头,不知何时起,他的身边竟围了一大群黑压压的夜兔,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目光灼灼。
“她要来春雨了!”夏阳的嘴角咧得极开,眼睛和太阳一般闪亮。
“还没呢。”夏泉叹气道,“她可没有正面回答。”
“但是,她犹豫了。”鹤影反驳道,嘴角难得露出一抹微笑。
“是啊。”空的眉眼弯弯,竖起一根手指,“只要我们抓住机会,好好邀请她,向她展示春雨的优秀——”
“恐慌症。”冰冷的声音。夜兔们的喜悦凝固在了脸上,仿佛被扇了个巴掌。
龙啸沉着脸:“你们竟然还有闲心想这些?真是操练太少了。下午,叁倍训练!”
哀嚎一片。
“等等!”夏阳还想挣扎下,眼睛转到威身上,“提督!你不是说要派人给她送伞吗?我来,我来!”
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了。下一瞬,好不容易平静了的夜兔们,简直吵翻了天。
“论做事稳妥,自然该是我。”
“鹤影,你平时打仗不积极,现在偷跑倒挺积极的。别理他,哥,你应该大度一些,把这机会让给你亲爱的弟弟。”
“不,你们会吓到她的,我去比较合适。”
“呵。我弟和鹤影也就算了,空大人,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要插一脚?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不行吗?”
“……夏阳,做好决斗的觉悟了吗?!”
鸡飞狗跳,打斗声一片。就连龙啸也是轻咳一声,凑到威身边:“下午的训练,可以由空负责。我的日程安排非常宽松。”
因上次的风波,第一舰队的夜兔们被下了严令,绝对禁止靠近阿迦叶。
两年、或更久的分别,突然相见,却差点酿成大祸。结果就是,别说是见她,就连远远地看她,甚至想她,都变成了一种奢侈。压抑的思念只得化为战斗,多少夜晚,夜兔们只能躺在汗水中,喘息着呆望训练室的天花板。
“一群笨蛋。”阿伏兔摇着头,转向威,“提督,赶紧说两句吧,不然他们非得把这里搅翻天不可。”
威的微笑灿烂,底下却深藏着骇人的冰冷:“让他们发泄下多余的精力也好。吃饭都不专心……”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阿伏兔忽略了威的危险瞪视,“说实话,送伞这种顺带的小事,我也可以、”他一僵,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极快地驳斥自己:“我也很忙。提督,你可以自己去。”
威瞟了眼他那局促的样子,决定忽视他的异样。
而关于送伞,威可以说他嫌麻烦,或者回答让春雨的提督跑腿也太没格调了,但他最后却是这样答的:“暴露疗法,是治疗恐慌症的途径之一。”
阿伏兔怔了下,眼微暗:“你该不会是想、提督,你明明知道他们对她做了什么,万一控制不住——”
“杀。”
“……哈?”
“【春雨的雷枪·第七师团·夜兔部队】不需要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的蠢货。弱到那种地步的垃圾,我作为提督会负起责任,好·好·清·理。”威微笑着,澈蓝的眼中,杀气像是自冰川之底喷出的岩浆,“敢偷窥我的花……这些小偷真是不想活了。”
“你的花?”阿伏兔的面色有一瞬冷了下,忽地又化为促狭一笑,像是大哥在揶揄弟弟:“你这臭小子,还以为你听不进去我的话呢。”
威的眉抖了下:“你又在误会什么。我说过,那只是——”
“【夜王】的责任,对吧?”见威一怔,阿伏兔嘴角的笑容是越发扩大,“提督,你答得也太急了,明明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哦。”
威不说话了,只是扭头吃饭,筷子和盘子碰得叮当作响。
阿伏兔哼笑着,摸着胡渣,转头望着争斗中的夜兔们:“送伞的家伙,你打算让他们自己决定吗?万一选出了个危险的家伙……”
“我有人选。”威的声音有些含糊。
他嚼着已经冷硬了的米饭,咽下最后一口,起身,面向这极为混乱的场面,换上了平日里的微笑。
威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朗如风,一下子熄灭了战斗的火焰。
“夏阳夏泉,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