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火灾、意外,我的、管理、不周。”
“这样啊。”他轻笑一声,“你确定,罪魁祸首不是一匹发疯的灰狼?”
他知道!他是来找沐恩的。为什么?难道……
阿迦叶咬着牙:“只有、小精灵。”
“这么说,这个——”他扫了眼那缠着绷带的手臂,“是你为了救助领民而受的【烧伤】咯。”
“……是。”
黑曼巴咧开嘴角。
“撕掉。”他命令道。
阿迦叶睁大眼睛。
“怎么?你不会是想等到我来动手吧?”
他逼近她,强硬地抓住那细嫩的手腕。阿迦叶一惊,拼命挣扎。可黑曼巴的手宛如蟒蛇,死死绞住他的猎物,越来越紧,仿佛要将手腕绞碎一般。
“别·乱·动,乖·一·点。”黑曼巴笑着,吐一字,踹一脚阿迦叶的腹部。力道毫不留情,仿佛踹的不是活人,而是任人可欺的沙包。
阿迦叶跪伏在地上,浑身发抖,血不停地从她的口中涌出。后脑忽然一痛,靴子踩着她的头颅,黑曼巴倒拽着她手臂。
瘦长的手指搭上绷带的结。黑曼巴舔着唇,极为缓慢地拆解。
凝固到一半的血痂和绷带黏在一起,一寸一寸地撕裂狰狞的伤口。血如决堤的河流,冲破伤口,顺着她的手臂奔涌,将白皙的皮肤染成了赤红。
阿迦叶再也按捺不住,发出极为可怖的惨叫。
汗淌过她眉,迷蒙了她的眼。她喘息着,视野远方的黑暗里,有一抹极亮的澈蓝。
威。
他在看着她。
啊啊,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不似夜兔,不似野兽,更像是,电闪雷鸣的天空。
在他的身侧,沐恩露着血红牙龈,龇起白牙,喉咙阵阵咕噜。小精灵们漂浮空中,个个双眼通红,握紧拳头。
阿迦叶从被血堵住的嗓子里,挤出微弱的声音。
“不、要……”
不要出来、不要被他发现。暂时、请躲起来吧。时机还不到!求你们,等待,求求你们……
染血的绷带落地,显出狰狞的爪痕。
“烧伤?撒谎。”渗人的笑声极为愉悦。黑曼巴将头伏在阿迦叶的耳边,长发散落在她的脖颈,“坏孩子,就该接受惩罚。”
大手挤压着伤口,骨节用力地发白,血如熔岩爆发一般喷出。
“啊——”极惨的呜咽。
“快说吧。你包庇的,到底是——”
丁零当啷,金属磕碰地板的声音。
黑曼巴忽地停下,表情怔住。漆黑的眼里,映照着她胸口挂着的金属薄片。
【鲲】。
余光里,还有一把靠在墙角的红伞。
轻薄的油纸伞,有着黑黢黢的枪口。这是夜兔的标志,也是不惧阳光的阿迦叶,从未使用过的武器。
“哈。”黑曼巴短促地笑了下,直起身来,转向空空的医疗床。
“不!”
视野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下光。
狂风掠过,地面震荡。医疗床从中间裂成两半。黑曼巴收腿,冰冷地看着废墟。
什么也没有。
没有呻吟,没有惨叫,连一只小精灵的影子都找不到。
“去哪里了……”
漆黑的眼珠扫视棚子,黑影如龙卷风般撞击着所有能被打坏的东西。木制柜子劈里啪啦,瓶瓶罐罐叮当破碎,液体淌了一地。
狂风骤停,黑曼巴抓住阿迦叶的下巴,极近地贴着她的碧眼。
“那两只雄·性·夜·兔,在哪里?”
阿迦叶虚弱地扯出笑来:“咳、血磨盘的夜兔,不是只有、你和我吗?那把伞、也是我的。这样的夏天、就算是半只夜兔,也要注意防晒啊……”
啪的一声,红伞被踢到她的面前,黑曼巴的面色阴沉。
“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如果这把武·器是你的——”黑伞的枪口对准她的眉心,“那就使用它!”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扳机扣下,子弹砰得射出,阿迦叶只来得及撑开红伞。
子弹高速飞来,眼见着弹头就要刺穿薄薄的伞扇,却有什么看不见的熨烫之物,强而有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时间仿佛变慢了,如月亮般清朗的声音,在她耳畔流淌。
“镇静,深呼吸,集中。然后,转起来。”
力量,庞大到无法理解的力量,顺着手腕流入伞柄。
红色的伞扇旋转起来,如同一朵浸着毒液的玫瑰,吐着诱人却致命的芬芳。
那油纸做的扇面经过力量的洗礼,竟然如钢铁一般坚硬。流弹丁零当啷,擦着火星,反弹向原来的主人。
“哼。”黑曼巴脸色冰冷,他只一挥手,黑伞的风压,便掀开了所有的子弹。
子弹零落在地,黑曼巴眼极暗,靴子迈向阿迦叶,一脚便将金属的弹壳碾为薄片。
脚步愈来愈近,阿迦叶的肌肉也愈发绷紧。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是因为疼痛,也是因为恐惧。
然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磨蹭她的手腕,与她十指交迭。
威。
仅仅是想到这两个字,阿迦叶便摇晃着站起来了。
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的笑意。
笨蛋,你在做什么呢?都叫你躲起来了。嘛,虽然是“躲起来”的状态,但还真想叫人好好训上几句……
“我用的、还不错、吧?”阿迦叶断续地说,碧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嘲笑,“黑曼巴、大人?”
“是不错。”黑曼巴说,“但是,和真正的夜兔相比,还远远不够——”
他一脚踢向她的喉咙,本该踹到柔软的物体,却听一声金属的铿锵。
蝎针双手交叉,挡在阿迦叶身前。他双眼血红,耳侧的钳子张牙舞爪,背后的断尾极速膨胀。
“请您、回府。”他咬着牙,“仁慈的、黑曼巴大人,您心痛【第十街】的损失,已惩罚了银狼。领民的赔偿,我们将全部承担。请您、不必为这等小事,在此屈尊逗留。”
黑曼巴眯起眼睛,腿部加力下压:“你这是,逐客令吗?”
蝎针抿唇支撑着,低下头来:“请您,回府。”
黑曼巴扫视蝎针,余光瞥向他身后的阿迦叶。
雌性夜兔浑身是血,摇摇晃晃的,眼睛一闭一睁,渐渐无。她微弱而急速地喘息着,眼见着就要倒下。
“哼……没劲,又是玩两下就坏了。”
黑曼巴收回蛇一样的鞭腿,撑起黑伞,掀帘走出医疗棚。
不过,仅两步,他又停了,回头。
“你明明,不止如此吧?”阳光下的阴影里,墨发飞舞,“今天暂且放你休息。下次再敢敷衍我,受伤的,就不仅仅是你了。”
他瞥了眼蝎针,还有阿迦叶身旁的空气,双眼像宇宙一般,深邃又冰冷,然后转身离去。
蝎针紧盯着他,直到他完完全全消失在视野,才松了口气。
而阿迦叶的碧眼却一眨不眨,眼空洞,牢牢盯着黑曼巴离开的方向,仿佛灵魂已经昏了过去,独留本能与意志在支撑着肉体。
“银狼,他走了。”蝎针说。
“是、吗……”阿迦叶喃喃着。
她转头望着蝎针,反应了好一会儿,忽地笑了。下一秒,她身子一软,如同一团遇水的泥巴,瘫了下去。
阿迦叶倒向的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跌入却是极为温暖的怀抱。
微弱的嗡鸣。光,扭曲着。
她仰面望着,细碎的赤发之下,那圆润的耳垂,似有什么闪光。略略转头,灰狼耷拉着耳朵,数十只小精灵啜泣着,扑进她的怀抱。
“呜啊啊啊——银狼大人。”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划下,打湿了她染血的衬衫。
真吵啊。
阿迦叶缓缓合上眼皮。
她从未觉得黑暗是如此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