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是开心,也不应该有失落。
裴轻舟在陈暮江的目光里绕桌半圈,坐在苏晚黎左侧,同陈暮江对向而坐。
苏晚黎直到裴轻舟坐下,才抬头看她。
失落已经消失,那只是一瞬,恰好被关心在意的人注意到。
“江舟老师,昨天你让我带的。”陈暮江推饮品袋给裴轻舟。
苏晚黎帮忙沿中递了下,并投看二人一眼,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谢谢,陈编。”
姜迎在裴轻舟一旁坐,而且屋里人差不多坐齐,她们只能极尽礼貌,保持距离。
“谢谢”刚说完,打开纸袋的那一秒,裴轻舟就想收回了。
两杯咖啡。
明知道自己不喝咖啡的。
她说的是橙汁。
在别人都开始翻本子的时候,裴轻舟瞄了一眼苏晚黎手旁的的橙汁,又抬头看看陈暮江,人在看本子,没有同她对视
她不懂了。
什么意思。什么情况。
为什么那杯橙汁是在苏晚黎手里。为什么纸袋里是两杯咖啡。
她明明跟陈暮江说的清楚,她要橙汁。
她从来没向别人要过什么,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纸袋里的两杯咖啡完好放在一起,一杯能看出来是喝过的。
陈暮江大致看下本子后抬头,发现裴轻舟什么都没拿出来,两手边空空的,只有递过去的纸袋。
为什么不喝呢。
“那我们就开始吧?”
苏晚黎手肘撑着桌子,拍下掌,截断两人刚重合几秒的目光,都挽了挽头发后,又看向剧本。
“嗯。”
陈暮江回应苏晚黎投过来的目光时,从余光里看到了裴轻舟。
“暮江,你还是先讲下本子?”苏晚黎转身子说。
还是。
也就是说是个习惯。
或者是她们的默契。
裴轻舟捏着笔帽,在剧本上划了划。
和小说引子吸引读者的作用不同,围读前的引入,算是照顾那些现在才翻看剧本的人。
苏晚黎和陈暮江习惯在围读前做引入,不仅是出于照顾,更多的是尊重编剧工作。
陈暮江收起笔,环视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后,说:“好,那我就先大致讲下。”
众人收回目光,唰唰地翻剧本,都是首次和两位大佬同桌而坐,说什么就做什么。
而姜迎在这行见得多,也了解过陈暮江和苏晚黎的工作习惯,对于原本可有可无的引入环节,虽想省时间,但未说什么,尊重性地将手机放在桌下回消息。
“这个故事其实有点老套,主题也是,是关于一个小女孩追逐舞蹈梦想的故事……”
语调柔和,情专致,尤其说到“梦想”两个字时,陈暮江投射出的目光是裴轻舟从未见过的。
不是平和,也非情动,是隐匿的花痕。
而苏晚黎的眼像花痕上的一抹熙阳,虽不能祛除花痕,但却让花痕变淡了。
其他人因陈暮江的叙述青眼相看,连连称赞,沉浸地将剧本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不论是否提前看过剧本,都拿出第一次的认真和细致。
姜迎在听到一半时,收了手机,翻看剧本。
唯独裴轻舟。
她的笔拿不稳,甚至有点难受,一抬头便是陈暮江和苏晚黎的相得益彰。
坐在桌上忽感多余,骨子里的漂泊欲又出来了。
她最初并不喜欢漂泊的,和很多人一样向往安定,但后来所遇种种,让她除了适应别无选择,当发现漂泊也不错时,她才渐渐生出喜欢。
情绪和陈暮江的话一同结束,裴轻舟在结束时收到陈暮江有所期待的目光,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停三秒,便错开了。
“这个地方你改了吧,和之前同我说的不太一样。”苏晚黎听完,划出一个场景,问陈暮江。
“嗯,前两天突然有了新想法,就动手改了下。”陈暮江说完看了裴轻舟。
在转笔,而且不会转,脸上看起来有些受挫。
“改的很好啊,我觉得比之前好,我喜欢这个版本。”
苏晚黎拨开头发,香水味从颈间散出,裴轻舟侧头看看,才注意到她耳上的耳环,很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那就江舟打头吧,刚拍过一部剧,对流程也熟悉些。”
苏晚黎称的很自然,只叫江舟。
松开笔帽,裴轻舟拿起剧本,语气平静地说:“好。”
“就当拍摄来读,情绪都要有。”
通常来说,围读对台词要求没有实拍高,但是苏晚黎不一样,她要求拿出实拍时的情绪来读词。
裴轻舟攥攥本子,放下笔,深吸一口气。
台词是裴轻舟的弱势区,陈暮江知道。
更为清楚的是,裴轻舟当前的水平,是远远达不到苏晚黎要求的。
应对郭志是可以,应对苏晚黎差得多。
但不能叫停。
陈暮江双臂搭桌,借力将身子随椅轮滑到桌边,拿笔跟着裴轻舟读的台词,做重点标记,并重新给批注。
读到三分之一时,苏晚黎蹙眉,看眼剧本,又看眼裴轻舟,反复几轮。
她叫停了。
“停一下吧,你这个情绪明显不对,这段是女主人公余日学舞14年初次登上大舞台拿到奖,发表感言的情节,你的情绪里,不仅没有激动和喜悦,反而是隐忧、顾虑。”
甚至是不安,陈暮江听出来了,但苏晚黎的话还没停。
她也只是放下笔,盘臂抵颌,稍斜身子,若有所思地看裴轻舟。
“你19岁吧?我看资料上是。19岁,应该是有过很多美好瞬间的年纪,如果实在带入不了领奖的心情,可以想一想美好的瞬间,比如这次考试考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或者有了人生中第一件很珍贵的东西。”苏晚黎耐心引导,想让裴轻舟进入到情绪中,语气柔和,同妆容相反。
不过,她说那些美好瞬间,裴轻舟没有过。
而且,裴轻舟坐的位置,抬头低头间都能看到那杯橙汁,从满杯下降到半杯的时间很漫长,但她才读了三分之一。
裴轻舟咬咬唇,快速别了下掉到眼前的头发,捧起剧本,坐直身,往前看时,只有剧本上的字,没有对面的人。
她说:“我重新再来一遍。”
苏晚黎点头回直身:“好。”
闻言准备松开臂,支到桌上的陈暮江,在裴轻舟一句话未读完时,又迭臂,手抵下巴,脚抵椅轮,微晃身子,眼有些担忧。
读的十分不好。
甚至比第一遍更差。
但苏晚黎听到一半时,也没有再打断,反倒是姜迎,推了推裴轻舟的腿,用眼提醒她。
很快会意。
“抱歉,我重新来。”她咽了咽喉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态度诚恳地说。
苏晚黎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屋里其他人其实有些烦了,并非针对裴轻舟,而是对苏晚黎的苛刻不满。
又不是正式拍剧,一遍遍重来,有什么意义。
“可以慢一点,找找感觉。”陈暮江倾身说。
裴轻舟没回话,看了眼姜迎拍她手背的手,又看看脸上写满不耐烦的人。
在转头时,看到陈暮江的脸,像漾在和风里的白兰,宁静的与众不同。
应该能平静她心绪的。
但意外的,没有。
“在过去的14年里,我的梦想一直是成为真正的舞者,虽然我只是……”
只是今天真的激动喜悦不起来。
剧本被掐得起褶子,只有裴轻舟能看到,她放下剧本,情绪控制的极好,小心翼翼举起手,抱歉地对苏晚黎说:“我只是有点急着上厕所。”
话一出,不耐烦的人都被逗笑了,尤其是姿势,不像什么明星,像敢怒不敢言的邻家小妹。
苏晚黎看看腕表,口吻老道,扫视众人:“那就先休息一会儿吧,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大家喝口茶,歇一歇。”
然后才朝裴轻舟点点头。
裴轻舟扶腰爽爽利利起身去了。
“暮江,你要不去看下?”
看人没听到她说话,反而盯着纸袋看,苏晚黎顺手将纸袋又递给陈暮江,滑椅过去,小声对陈暮江说:“可能是来例假,我包里有卫生巾,你去厕所看看。”
例假?
昨天才做过,不可能来例假。
但陈暮江润润唇说:“好。”
没急着去,而是拆开纸袋看了下。
一瞬懂了。
店员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