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着胎儿的打嗝声,纪兰亭轻声歌唱。
沈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黄昏的光晕比那些刻意打光都要美好,多么温馨无间的一家人。他们之间充满欢声笑语,连外人到来都不曾听到。
他伫立看了一会,就回了自己房间温习功课。
说来也是尴尬,自纪兰亭回归后,哪怕经常上门同处一室,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他仿佛在用自己的沉默抗争着被侵占的领地。
等沈琼瑛意识到他回来时,已是晚饭时间。纪兰亭自告奋勇去烹饪,她轻轻敲门来到次卧。
“准备得怎么样了?”沈琼瑛看着他眼花缭乱的笔记,小心翼翼靠近。
他放下笔:“妈,如今事了,我打算留在云海念书,就近照顾你。”
她完全不赞同:“那怎么行,你是要去明珠的!”他那么优秀,该接受最好的教育。
“做事要有始有终,你都准备了那么久,明明我们都知道那是最适合你的,何必半途而废?”
就像当初她宁肯向沈瑾瑜低头也要维护沈隐无瑕的履历,他理解不了她的“兴师动众”,她也诠释不来她的“完美主义”。他爱她,所以什么都肯迁就;她爱他,才更不想做绊脚石。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是不想我打扰你们?”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心里一阵锐痛,“孩子是个意外,再说纪兰亭……”她有些内疚:“我知道你难以接受,我……”如果是以前,她会就势劝他放弃逆伦,但时至今日,她不可能推开,因为她也深陷其中。
只要她主动亲昵,用身体转瞬就能安抚他,他其实也很好哄的;可打从被沈瑾瑜算计她就抵触跟他亲热,再加上怀孕,两人似乎隔阂已久。
她似乎精力不济,有些犯难地揉了揉太阳穴,身体一再费力地前倾,主动抱住他:“你不嫌弃丢脸的话,妈妈愿意跟你去明珠市陪读。我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那孩子呢?”他冷静地问:“你能阻止纪兰亭去找你、去看孩子吗?”
“或者,”他的声音越压越低,几近阴沉:“如果我看到这孩子就痛苦呢……”
“如果我说,我跟这个孩子之间,只能……”他突然顿住,欲言又止。
“我……”他的每句问话都扎心般袭来,似乎所有矛盾都围绕着这个孩子,她知道如何令他开怀,但“引产”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当初那么小的时候她都不舍打掉,现在怎么可能愿意?更何况纪兰亭的改变她看在眼里,她做不出那种自私的决定来。
她其实从感情上从未当沈隐是她的孩子,现在有了一次正常当母亲的机会,她很珍惜。
眼看她愧疚纠结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俯身向前,不惜窝着笨重的肚子迎合拥抱,竭尽努力向他靠近。
在感情上她一向被动,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已是不易,若是推开,她也许没有勇气再做挽留。
他微微动容,把她扶正,让她靠坐在椅子上,仿佛终于妥协。
久违地把头枕在她腿上,嗅着她因为孕育而散发出的陌生馨香,他有些茫然:“……对不起,我嫉妒。”嫉妒纪兰亭,也嫉妒那个沐浴在爱中的胎儿。
“对不起……”可能是孕激素的催动,她母性大增,能理解他的难过,眼泪一个劲落在他头发上。
他也哽咽,低垂了眉眼:“都听你的,我走。”
他不敢说,他无数次想利用感情和亏欠迫她引产,刚才更是差点付诸行动脱口而出——连宁睿和贺璧都第一时间放弃了的残忍想法。
纪兰亭生死未知的时候,他也做不出逼她堕胎的事来;等到纪兰亭平安归来,他逐渐无法按捺。
也许分开也好,他的血液一天天积攒戾气,每天都蠢蠢欲动,叫嚣着把她不顾一切带离,独占囚禁,只有他们俩……如果就这么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他不知会不会变成另一个沈瑾瑜,做出伤害她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