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喜欢品酒时不同的体验。
他也不在意盛欲的礼貌与否,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毕竟盛欲能来,他已经很高兴了。
“别着急,年轻人。”虹霖把杯子放下, 才抬眼来看盛欲, 一手比了比他旁边的座位, 笑请,
“这是个大事,咱们慢慢说。”
盛欲实在不想跟他绕弯子, 但事关父亲,她不得不耐下性子。但她还是刻意走到更远一点的位置坐下。
虹霖对她刻意保持距离的动作没有意见。
包厢很大, 几乎是二十人的宴会间,但现在, 里面除了虹霖和盛欲, 只有一个助理身份的人, 略弯腰恭候在门边。
“吃菜呀小盛,舅舅也不知道你的口味,瞎点了一桌招牌菜,要不你再添几个?”虹霖说着明显的场面客套话, 正眼都没有落在盛欲身上。
盛欲拒绝搭腔:“我来不为吃饭, 还是说正事吧。”
如果说电话里还能保全表面平和, 现在她是连一声尊称都不给他了。
“我是知道江峭这小子为什么喜欢你了, 你身上这股子劲儿跟他到是很像啊。”虹霖的头发和眉睫都有泛白的迹象, 但一双眼珠中泛出精光,总是让人觉得如忙刺背。
他这样开头:
“你们俩都是苦命的孩子。江峭妈妈,也就是我表妹,天生就有精类遗传病,江峭父亲为了治疗她,花了不少心血去研究那个叫什么……什么herm3的药来着,虽然说最后损失惨重,但江诚中也是很了不起的科学家。可惜英年早逝,现在我表妹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哎,多可怜的一家人。”
盛欲给自己倒了杯水,把这些听在耳里,却没理会他故作悲怜心肠的样子。
她可没少看这位“舅舅”趁虚而入、争夺外甥家产的新闻。
虹霖不痛不痒地叹息完,头也不回地一抬手,身后的侍者就恭恭敬敬双手递上一串菩提子,放在虹霖手心。
他把手串挂在掌间,忽然指着盛欲,把话题转向她:
“我对你也是有一些了解的。你妈妈去世得早,爸爸状态也不好,是你外公把你养大的。别看邓正恒这个闷葫芦的性格,早年他在总部,我可提携他不少!你妈走了以后,老邓不想参与公司内部党争,也是我支持他来琅溪分院。这么说起来,小姑娘你跟我们【中峯典康】缘分还是蛮深的。”
“所以,我爸的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终于说到正题了,到底还是盛欲先沉不住气。
虹霖对这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很是享受,他尽情地表演,表演一个无辜的叙述者:
“我们?不不不,跟我可没有关系!我只是个商人,科研方面的事我可是一点没碰过。”
他的言外之意是,herm3的研发他从没参与过。
这点他没必要撒谎。
那么herm3又跟爸爸有什么关系呢?
盛欲的手指甲掐进掌心里,对于虹霖一再卖关子的行为,她选择继续忍耐下去,只是沉着声问他:“你要说的,是关于我爸爸的什么事情?”
“说你爸爸的事情之前,要跟你这个外行小姑娘科普一下herm3了,这涉及到一个专业范畴。”虹霖慢悠悠盘玩手里的珠串,一脸高深莫测地说。
盛欲迫不及待地接话:“我知道你说的赫姆十三,被称作天才药,可以配合治疗各类脑补疾病,甚至可以奠基其他医学领域的研究,但至今没有研发成功,甚至有两个人注射了失败品导致严重后果,一个是——”
“谁告诉你只有两个人注射过?”虹霖盯着她的眼睛,突入起来的发问将盛欲镇住。
盛欲极力回想起那天江峭的主人格说的话,磕磕绊绊道:“没、没错啊,江峭跟我说过,两名科研员注射了药剂,他和他爸爸……”
“原来他是这么说的啊?”
虹霖大笑起来,收声后,菩提籽一颗一颗从他指尖捻过的声响,让人心里发慌。
他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悟道:“这么说倒也不算错吧,毕竟你爸爸只是个中学语文老师,不是科研员啊。”
似乎有一瞬的耳鸣,在阻止语句传进她的耳道。
呼吸供不应求,暂时妨碍了她的大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盛欲呆滞一会儿,徒然地站起身来,脱力的双手带翻了刚倒满的茶杯。
瓷盏砸地摔碎的声响,突兀地惊动了她的思。
她皱眉:“你能说的再直白点吗?”
能把她的预感撕裂开,活生生地剥皮拆骨给她看吗?
“当然。”
虹霖向来愿意做这种好人,他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告诉她,
“当年江诚中,死得太快太突然了,他的科研团队乱成一锅粥,没人理解herm3是怎样导致他的死亡。看过电影都知道,这时候往往会有一个主心骨站出来,而这个人呢就是你的外公、我的老友邓正恒。时值你爸爸卧病在床,且恰好患的是脑经疾病,于是邓正恒秘密带着一针失败品注射剂回到了琅溪………”
虹霖抿了一口白酒,热辣和醇香一同钻入肺腑,真的好多年没有讲过旧日的故事了。
回忆起老伙计们一步一步行差踏错,一个接着一个走向万劫不复,这样激情沸腾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甚至感觉斗志回到二十岁。
他继续说:“那么烈的药,失败的阴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注射它的人!结果不用我多说,我们都看到了。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你爸注射以后,邓正恒可是把4岁的江峭从北湾叫到琅溪,亲手教他做观察记录的,到今天,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你吗?”
盛欲微微张着嘴巴,口舌干燥发涩,空洞的视线虚无缥缈地落在桌面上,无力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
爸爸刚去世的那几年,她总是问外公爸爸为什么突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