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四周寂然,女人螓首微点,檀口张合,低低道:“我不是待你苛刻,只是我们之间真的……又何必如此……”
只是她不想再如从前那般受你蒙蔽,再加以禁锢。
“孤会改,姝儿所有不喜的,孤都一一去改。”
一阵沉默,她看向萧淮止落寞目色,轻叹道:“容我再想想罢……”
她总算还肯卸防,萧淮止瞳仁幽色流动。
但人一旦得了甜头,哪里还能甘愿忍耐,在她心中占了一线生机,萧淮止必不可能放过,亦步亦趋地追随在她身后。
但这条廊道走到了尽头,终究不该往前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于那处开合房门里,他驻足立于庭前。
萧淮止只能强迫自己耐心一些,万不可失了阵脚,将一切作废,不然当真是又给了旁人机会。
玉姝这般的好,他能记挂这许多年,记挂得蚀骨灼心,魂牵梦萦,更遑论旁人?
她本就是他强求得来的,有些东西若是错了一分一毫的差池,或许他又得从此坠入深渊,再难得她一次回眸。
回到她所为自己备的院子里,萧淮止撩眼扫了一圈屋中摆设。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不同,屋内有红木嵌螺纹圆桌、梨木雕花椅、紫檀雕漆海棠刺绣屏风……
一张张,一件件,都将这阴冷空洞的屋子填补起来。
萧淮止长身玉立在窗台边,温栋梁从廊下穿来,进屋便觉一片暖融,他自男人跟前躬身一揖。
“主公,事已办妥,那位裴娘子如今已被送回河东,裴侍郎说定会严加管束,还望主公饶恕她。”
窗外银白落入他沉黑眼珠中,他薄唇轻启,声如冷霜:“饶恕?他当孤是圣人?凭何要饶恕他人?”
这人世间若还有几分令他眷恋的,概因这人间有个她罢,除此之外,他并不在意旁人的生死。
温栋梁自知晓他意思,连忙行礼应是。
沉默几息,萧淮止忽又想起一桩事,眸光掠过指骨上的玉戒,道:
“暂时别对姓谢的下手。”
“属下领命。”
见他还未出去,萧淮止目色微凉,投去一眼,“还有何事?”
温栋梁声音沉重道:“宫里那位又派了探子跟着,属下已清理完了,只是……”
“只是这番清理,属下察觉青州城外,似有派系异动,尚未查明来路,但属下听闻探子说起起形貌,应该是咱们要找的人。”
“京中可知晓此事?”
“约莫三日后,消息才会传至京里。”
此话一出,男人那双黑沉的眼睛瞬时阴戾起来,半扇窗牖打开,外面一片霜雪铺盖,没人能比他更清楚——
雪夜与山路,最宜杀人。
刀锋一割,鲜红的血液便会被厚雪盖住,或是消融,久了,连腥气都闻不见,更别提痕迹。
“今夜起,暗中加派入手,先护住此处。”
——
从回来后及至黄昏日落,萧笛自醒来就一直在玉姝房中缠着她。
屋外霜雪消融,正是骤冷之时。
玉姝抱着萧笛盘腿坐于榻间,一旁案台反扣着一本千字文。
萧笛窝在她怀里汲取她身上的香气,讷讷背着:“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形端表正……”
听她顿了好半晌,玉姝眉眼带笑,弯唇问她:“阿笛,后面呢?”
“娘亲……我不记得了,你教教我罢……”萧笛有些脸热地缩头,拽动她的衣衽。
最尾端的话与另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重叠起来。
——“姝儿,你教教孤罢。”
玉姝心间颤动,揉了揉她粉润的脸颊,“是空谷传声,虚堂习听。”
萧笛也学着她弯起眉眼,笑意粲然地重复。
帘栊被打起半卷,绿芙将萧笛说的糕点备好端了上来,刚抬眼便瞧见这一幕,一时胸间发酸起来。
这大抵是少主四年来最欢喜的日子。
那些柜橱里藏着小衣裳,她都瞧见过,只默不作声地将此事埋在心底。
“小娘子,你要的杏花酥来了。”绿芙忍下眼底酸胀,刚忙走上前将糕酥放至桌案。
萧笛如今在母亲怀中,是个格外有礼貌的孩子,笑如蜜糖,“谢谢绿芙姑姑,姑姑辛苦啦。”
绿芙甫一听见这话,心也跟灌了糖霜似的,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