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缓缓抚上玉姝的脸颊, “告诉孤, 恩?”
“郎君杀了他?”玉姝声音都透着淡淡疲乏。
触碰着她脸颊的手指间, 萦绕着一股淡淡血气,她气息微屏闭上眼, 一幕幕兵刃碰撞的画面从眼中闪过,还有方才廊间一定也淌着满地血色。
心中似有巨石在沉, 她一把攥住萧淮止触碰自己的手指,摩挲过去。
他素来爱洁, 指间除了有一层薄茧外, 干净如玉。
“他要带走孤的妻子, 不该杀?”萧淮止语气平缓,掌心转过覆握住她柔软的手, 一点点地摩挲着,好似在安抚她。
循着幽冷月色, 玉姝深凝着眼前的男人,他半垂着眼,漆黑的眼睛里窥察不出他的情绪起伏。
“郎君,他是崔二啊……是我的族人,我也没有要与他走……”她低声, 任由那双手抚过她面上微凉的肌肤。
血腥气息缭绕帐内, 随着他的动作侵袭着玉姝的皮肤。
除了崔二, 他手上沾得又是谁的血呢?
是她那位机关算尽,争权夺利的长姐;还是她玉氏旁的族人?
玉姝垂下眼,思琢着方才他说的妻子二字,明知不可为,却偏偏还是开了口:“郎君,能不能……不要杀玉氏族人?”
萧淮止起身,借着稀薄的光,凝视着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默了片刻,道:“姝儿,孤给过他们机会的。”
他如何没给那些蝼蚁机会?
将他们好好的关押至暗狱之中,并未取其性命,也未过多动以极刑,只为迫她乖乖就范做他的妻子。
都是他给的仁慈。
即便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
萧淮止眼底晦暗,想起方才崔二倒下时,口中含糊不清的模样,视线逡巡着玉姝此刻情反应,应该那废物并未来得及与她吐露当年之事。
思及此,萧淮止手中一顿,视线稍移瞥过自己滚金袖口绽开的一滴红,复尔又落向她微微隆起处,只道:
“孤去净房更衣,此刻已至夜深,先安寝罢。”
衣祍被她攥住,萧淮止背对着她,指尖一蜷,折窗而入的泠泠月光照向男人手背蜿蜒青筋,一寸寸地暴起。
“郎君……今夜是我们新婚,能不能不要再杀人了?”
沉默僵持间,萧淮止只需轻轻拂袖离开,便可挣开身后柔弱的女人,他晦暗的眼仁在漆黑里转动,蜷起的手指又紧了紧,臂上那道被箭化开的伤口似又在裂开。
萧淮止浑身血液都在倒流,心中杀意弥漫到了极点,新婚之夜,她分明知晓今夜是他们大婚之夜……
静默片刻,他哑声开口:“孤答应你。”
说罢,他已折身将旁侧烛台点亮。
玉姝凝着这道长影消失于屏风之后,徒留一抹微茫火光。
夤夜昏昏,月照绡帐。
历经这一夜,她只觉满身疲倦,现在再仔细想来,若是他已将所有人尽数捉拿,应该不会如此早地归来,但能催促他如此迅速地回来,是有何事?
还有崔二……
他倒下之时,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困倦与疑惑重重而来,玉姝躺在里侧,阖上沉沉的眼皮,心中千回百转,直至帐外响起沉沉脚步。
绡帐拂开,满身的清冽雪松气息席卷帐内。
他将案上烛台吹灭,继而上榻,炙热的体温将里侧蜷缩而卧的女郎裹住。
玉姝眉梢微拧,意识沉沉间,再度嗅到他身上浅浅的血腥气。
一丝一缕,萦绕满帐。
锢在她腰间的手臂如铜墙铁壁般,挪不开分毫。
思及他方才的妥协,玉姝侧了侧身子,将脸颊陷入枕间,短暂地隔绝了他身上那股散不去的血腥。
浓夜阒寂,庭中有风拂过葳蕤草木,掩盖了一夜血战。
寅时过半,萧淮止睁眸窥视着枕边人沉睡面容。
半晌后,他起身拂开红绸软绡帐,换上玄色外袍自殿内离去。
主殿灯火未熄。
漆黑的夜空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夏日昼长夜短,此刻天将明。
长廊檐下喜灯曳晃,殿门之外候着身着黑甲红披的士兵,见廊道拐角那道颀长落拓的身形,即刻躬身揖拳。
殿门顿开,萧淮止看向殿内恭候多时的几人。
几人纷纷揖手示礼,温栋梁上前几步,恭声道:“主公,人在暗室里。”
萧淮止颔首,阴晦的眼眸转而睥向殿内暗门。
他负手提步走向那间暗门,暗门之内,几簇火光照着邢架台上四肢捆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