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找穷人是找对了，这些人经常往外头的野地里去，还真能找到一些不常见的东西。
安东尼去敲门的时候，路特正在看刚刚收来的一样东西。
这东西大概有他手掌那么长，硬梆梆的像一截木头棍子，上头稀稀拉拉的结着些黄白色的籽粒，因为还未成熟，用指甲掐掐还能流出点白色浆液，闻一闻，有股子类似嫩麦粒的气味。
就是这种气味，让路特觉得可能是好东西。送来这东西的那个穷人信誓旦旦地说这个能吃，还带了些去年成熟的籽粒来。那籽粒干了之后简直硬得跟石头一样，据说是捣碎了之后跟豆子一样煮熟就行，只不过吃起来也跟豆子一样硬硬的费牙罢了。
要是换了从前，路特是绝不会要这种听起来就不好吃的东西的。而且这玩艺儿据说高高的一棵上就只长那么几个果实，每个果实上也就那么些稀拉拉的籽粒，还要被鸟啄去不少，瞧着实在寒酸。尽管那穷人说杆子也能吃——但，谁没事要去啃那硬杆子啊！
不过，这东西要是放到女王手里，说不定就有用了呢？就算人不能吃，那现在不是号召养猪养羊养鸡鸭，总能喂牲畜吧？毕竟听说是野地里就能长，想必好种活。
路特于是慷慨地给了他整整一斤的咸鱼渣，让他带路去野外，把那几十棵无名的植物连根都刨了起来，准备马上装车启程回长云领，献给女王陛下。
这个时候安东尼来了。
对安东尼，路特倒是认识的，毕竟当初这位跟现在的千岛之王，还有亲王殿下，都是一起跟着女王的，那叫一个寸步不离。而且安东尼长得太好看，长云领很多人都说他就像天国的天使一样，阳光凝聚为他的头发，天空落入了他的眼睛，可谓是光明大陆上最受推崇的那一款了，所以大家没有不认识他的，在他离开之后还有不少人偷偷打听呢。
路特因为现在也是“女王陛下的人”，内部消息知道得比较多，晓得这位安东尼牧师是回了教会，所以看见是他登门，不禁吓了一跳，险些以为是来抓人的——毕竟谁知道他回归教会，是不是要跟女王陛下为敌啊！
万没想到，安东尼是给他带来了一个小魔鬼，并且请他把这一家人带回辉光之国，让他们在女王的荫庇下生活。
路特没忍住问道：“我听说圣城这些日子处死了好几个魔鬼？”虽然都是秘密处决，但商人总是能打听到一点消息的。
安东尼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那些我没有办法，但是这个孩子还小……”
路特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无力，忍不住又小声多了一句嘴：“就是说您也觉得，那些人不该死了？”他常在海风郡进货，还真认识几个在那里养猪的魔族，大家甚至还挺说得来。就圣城这些“魔鬼”，他也知道有几个原本就是老老实实的平民，没听说干过什么坏事的，忽然就“堕落”了，这怎能不让人想到女王说过的话呢——魔鬼，也是有好有坏的，不能一概而论啊。
安东尼对此无法回答，只能掏出两枚银币：“这是他们的路费。”
“这个不用。”路特十分大方地说，“女王会付钱的。等他们到了王都，就有工作可以还钱了。”女王说了，不可以不劳而获，凡是在辉光之国的公民，都要靠劳动挣钱。
安东尼握着两枚银币离开了，一路心事重重地走回贫民区。贫民区被围起来做隔离场所的时候，周围的平民有不少都因为害怕瘟疫而搬离，这时候还没搬回来，搞得四周的几条街道和小巷都半空了，一到晚上静得有些吓人。
安东尼穿过一条街道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的小巷里有轻微的咯吱声，仿佛有什么活物在咀嚼。
“谁？”即使安东尼胆子不小，猛然间在一片寂静中听见这个声音，也不由得头皮发炸，手上下意识地亮起一团白光，向小巷口照过去。
咀嚼声猛然停止，等安东尼走过去，只看见了地上有半条残肢。这是一截人的手臂，但并不是新鲜的，而是已经出现了一点腐烂。并且手臂末端的手掌上，五指格外地长，指间还有些粘连，仿佛是生了一片皮膜，只是因为腐烂而没剩下多少。
这是一个魔化者的手臂。安东尼立刻就想到了这段时间被秘密处死的那些“堕落者”——为了防止人心慌乱，这些人都没有上火刑架，而是直接杀死后在野外掩埋了。
这是尸体被野兽刨了出来？但如果是城外的野兽，就应该在野地里吞噬，怎么会带着残肢反而跑回城里来吃？要知道圣城是有人把守的，野兽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进来？
安东尼往小巷里走去。这条小巷并不太深，而且走到底之后他发现这是一条堵死的路，其实就是几排房子中间的空隙罢了。然而巷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活物，仿佛刚才他听到的声音都是错觉。
但安东尼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更何况那截断肢虽然不新鲜了，被啃咬的地方却是新鲜的痕迹。这样的话，是那只野兽翻过了墙，跑进了两边的房子里？那可就更糟糕了。
但是天这么黑，附近的屋子里都没有灯光——穷人可不能那么奢侈——安东尼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线索，只能从巷子里退出来，决定明天白天再来看一下，提醒这里的住户小心野兽。
还要提醒一下城门的守卫才好……
但在安东尼离开的时候，隔着墙的一间空房子里，有人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被发现。”
屋子里没有点灯，但借着从破窗户里漏进来的月光能看到，屋子里除了一个人之外，墙角还蹲着一条狗一样的生物。但如果安东尼在这里，就会从这条“狗”的某些特征上辨认出来，这是一条食尸鬼，长得像鬣狗一样的深渊生物。
食尸鬼虽然叫做食“尸”鬼，但它们见了活人也会攻击，反正先咬死了，把活人变成尸体就是了。然而这条食尸鬼却老老实实地蹲在角落里，不但没有攻击房子里的人，甚至连叫都没有叫。
“很好，你做得很好。”那人似乎想伸手摸摸它，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显然对于这种深渊生物还是有些厌惧的，“驭兽术确实有用，要是早看到所有的资料，我也不至于在白都的时候——”
这自言自语很快就停住了，大概是说话的人也意识到说从前的事并无意义。他没有继续再发出声音，只是对着那条食尸鬼做了个手势，然后就走出了房子。而食尸鬼真的像条狗一样跟在他身后，三拐两拐，就消失在了那些破旧的房子之间……?
第4章 红十字教（二）、第一圣女妮娜，成为了红十字会的女教皇
应该说, 安东尼对于陆希的行动预测还是挺正确的，就在圣城高层还在为亚伯拉罕的魔化而震惊的时候，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大半个辉光之国, 这里头有当时苦修院外平民自发的传播, 更多的当然是陆希的人在搞事，并且还通过商人, 往其它的国家传播。
当然, 以现在的交通状况，境外传播要慢很多，但架不住南联邦那边有何塞，陆希一只传信鸟飞过去，何塞立刻就让人把这消息宣扬出去了，先是南联邦六国, 然后再走海上……
总之路特的商队就是一路听着这个消息回来的。
这种消息, 首先当然是不信的人居多, 毕竟圣徒变魔鬼，这听着就不可能嘛。
路特在圣城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毕竟这在圣城只是教皇与几个圣徒才能知道的大秘密, 但这可不妨碍他提出其他事实啊——比如说, 确实是有官魔化了的。咱是不知道圣徒会不会变成魔鬼，可是照道理想，假如牧师啊主教啊都能魔化, 那圣徒……谁敢说就不可以呢？
他们一行人正是从圣城回来的，车上还带着圣城特产的一些货物, 比如大豆什么的——这个是圣城改良过的品种, 跟外头种的豆子不大一样, 据说更好吃一些。
唉, 说起来现在圣城能让他路特看上眼的货物也不多了，除了带一些布料和好酒回来卖给那些贵族之外，他居然找不到多少能贩的东西。
以前圣城可不是这样的！单说布料吧，圣城的纺织工坊就有多少花样啊，那个颜色，那个质地，还附有保温的术，冬天有暖布，夏季有凉布，又实用又好看，贵族们无不争抢。
还有香料呢。南联邦出的香料，都在圣城这里加工之后再卖出去，用来做菜的那些也就罢了，贵族们追捧的是香薰和香油。
然后还有各种好用的术物品：比如方便又好看的打火石，没有黑烟的鲸脂蜡烛，能够照到全身的术镜子，保存食物的术保鲜箱……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圣城做不到的。
那个时候，说一句圣城来的货，多少人追捧呐。
反正就路特来说，他从前都是根本不敢想，他有一天也能贩到圣城的货物的。
可是现在，辉光之国里啥没有啊？打火石？对不起他们有火柴和打火机了。术镜子？哦玻璃工坊有手镜、半身镜和全身镜，虽然说照的方法不一样，可是比术镜子便宜啊！
至于保存食物，那不是有罐头吗？就连蜡烛，长云领现在也可以出产了哦，听说叫什么石蜡——路特甚至听说，那是从无尽深渊里得来的东西。
哎，无尽深渊不是黑暗的代名词吗，怎么居然还有这种能够带来光明的好东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