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占便宜没够。但是陆希不知道怎么的,也没打算抽出手,于是两个人就保持这个姿势一直持续了五分钟,直到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尤兰非常失礼地在外面大喊:“公爵大人,公爵大人您在吗?”
尤兰还是第一次离开圣女们住的区域,闯到陆希的住处来,她似乎是一路狂奔过来的,头发都有点跑散了,一边喘气一边声音发颤地问:“您,请问您知道切莉她的父母是谁吗?”
“切莉?”陆希想了一下,“你在医院看见切莉了?”
切莉现在跟霉菌沼泽送来的那十几个魔族的孩子一起生活。
这些孩子虽然没有任何魔力,等于就是普通人,但他们在无尽深渊跟魔族一起生活惯了,乍来长云领的时候难免惶惶然,即使莉莉丝很温和,他们也还是有些抵触。
于是陆希安排切莉也住到他们中间,切莉身上的魔族特征安抚了这些孩子,直到如今他们已经适应了长云领的生活,迁进了青石城的养济院,还是喜欢粘着切莉。
切莉也喜欢这些小孩,总是会抽时间去照顾他们,今天应该是有孩子去医院检查身体的日子——毕竟他们是从无尽深渊来到光明大陆上,陆希要详细记录他们的身体成长情况,所以每个月他们都得去医院两趟,总是切莉带队。
尤兰应该是第一次看见切莉,但是她应该知道青石城有魔族,切莉不至于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吧?
“她,她的耳朵——”尤兰的表情十分复杂,既充满希望,又明显地抑制着自己,不敢太过期待,“她耳朵前面有个小洞……”
她说的是先天性耳前瘘。这是一种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是胚胎期的第一及第二腮弓未能很好联合,在耳轮前部留下的一个小孔。这种病可能没有症状,只表现为一个小洞,但也可能引起继发性感染,导致淋巴结化脓或者中耳炎什么的。
切莉小时候就生活在生荒地那种地方,卫生上实在不怎么样,耳瘘也曾反复感染,甚至还长出了一点肉芽肿性结节。好在她成为魔族之后抵抗力增强,来了长云领也注意清洁,便再也没有感染过,甚至陆希现在都快忘记她有耳瘘了。
“我的女儿——”尤兰声音发颤地说,“她生下来的时候,耳朵前面就有个洞,左右都有,还有白色的脓液流出来。克利斯说那是脑子流出来了,说她是个弃者,很快就会死掉,所以就把她扔了……”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圣女,只是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农家少女,她甚至没有办法留下自己的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抱走,被丢弃……
她所能做的,不过是牢牢记住孩子的模样。但是那个小东西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鼻子眼睛都没有长开,她也不知道她如果长大会是什么模样,只记得耳朵前面那两个小小的洞。
“切莉是被人抛弃在生荒地里的——”陆希忽然想起了克利斯主教临死之前的交代,他确实也是把尤兰生下的孩子扔进了生荒地,但仅凭这两点,就能断定切莉是尤兰的女儿吗?她现在可作不了亲子鉴定啊。
“有术啊。”海因里希忽然出声了,“你是怎么被丹尼尔他们找到的,又是怎么确定身份的,忘记了?”
陆希还真的忘记了:“别针!”当时伯顿管家就是用一枚玫瑰花别针吸了她一滴血,然后别针上的玫瑰开放,才确定了她就是冯特公爵送出去的私生女。
嘿,术在这方面居然还这么发达了?
“毕竟有需要。”海因里希不无讽刺地说,“毕竟对贵族和王室来说,血脉很重要。有需要就有市场,有市场,就会有资本去研究嘛。”
陆希冲他竖起大拇指:“学得不错!”?
第390章 夺位之路(六)、长云领有粮啊!
海因里希说得没错, 血脉鉴定在光明大陆上确实有市场,以至于鉴定亲缘关系的术物品并不少见。就像之前她使用过的那枚玫瑰胸针,是专为长云领这一支的血脉所制作的, 但是当初用来寻找她踪迹的那个水晶球, 倒是适用于所有人。
眼下,水晶球就摆在桌子上, 内部仍旧有星星点点的微光闪烁, 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发现那时隐时现的细微线条其实是一副副地图。
尤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手按在水晶球上,明明水晶球表面光滑润泽,连个毛刺儿也没有,但也不知怎么的,一滴血珠就出现了水晶球中, 而且立刻就活泼地跳动了起来。
血珠这一跳动, 水晶球内部就浮现出一副图案, 但这不是什么地图,而是一张桌子, 因为线条简单, 反而看得格外清晰——分明就是放着水晶球的这张桌子, 而桌子对面,就站着还有些发懵的切莉。
桌子的图案一浮现出来,血珠就径直滑过水晶球里的这张桌子, 贴到了另一边的球壁上,一道微红的光亮起来, 正正照在切莉身上。
“这, 这个意思是说——”尤兰的手还按在水晶球上不敢挪开, 目光急切地望向陆希, “公爵大人,这是不是说,切莉她,她就是我的女儿?”
虽然看血珠直奔向切莉的方向,只差从水晶球里冲出去了,但尤兰还是想听陆希一句话——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又生怕这是自己会错了意,空欢喜一场。
这个寻踪水晶球其实不像辨别血脉的术那么精确,可以鉴定出是母女或是别的什么关系,它只是表示这两个人之间的确有血缘关系,是亲戚,至于具体是什么亲戚那就不能决定,毕竟贵族直系旁系一大堆,说起来都是亲戚呢。
但尤兰和切莉并不是贵族。尤兰只有一个母亲,还早就去世了;切莉更是捡来的,压根不知道还有什么亲戚。假如说这俩人只是远亲什么的,那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无论从尤兰提供的耳瘘线索来说,还是从克利斯主教当初招认的生荒地线索来看,又或者是从切莉的年龄来看,她都应该是尤兰那个刚生下来就被抱走了的孩子。甚至如果仔细端详一下,切莉的眉眼还真的跟尤兰有五六分相似呢。
所以虽然暂时没法再用更精确的术进行鉴别,陆希还是点了点头。下一瞬间,尤兰就几乎是爬过桌子,把切莉抱在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陆希叹了口气,带着其他人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了这对母女俩,自己反过来安慰一下切莉的爷爷:“虽然找到了她的妈妈,但您总是她的爷爷。”
切莉的爷爷对这件事却是非常高兴的。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虽然说在陆希看来五十多岁连个老年都算不上,但在光明大陆,平民能活到这个年纪的已经不多了——而且生荒地的生活太苦,他从生荒地出来的时候一身的病,尽管到了青石城过上了好日子,但从前消耗得太厉害,就算是圣光也不可能复原如初了。
所以他总是担心,要是自己过几年就闭了眼,切莉怎么办呢?虽然说女公爵不在乎她魔族的身份,可女公爵要管着一大片领地,就连名义上是她养子的小霍尔都不能天天见到她,又哪有精力特别照顾一个切莉呢?
而且即使切莉的爷爷只是一个平民,也晓得光明大陆的结界对魔族是不利的。这几年女公爵一直要他注意切莉的情绪,说是他和切莉的良好关系似乎有助于延缓魔族狂化什么的。
这些东西他一个老头子听不大懂,只知道切莉有个亲人对她有好处,所以就更担心自己死了之后,切莉该怎么办。
现在好了,忽然之间切莉的亲生母亲出现了,听女公爵说也是个可怜人,想这孩子想了多少年了。这如今母女相见,那以后切莉都不愁没人照顾,他就算是现在就伸腿闭眼,也放心了。
当然,老头子还不想死呢。前头五十多年都过得苦巴巴的,如今好日子才过了多久,他怎么舍得死?自然是要好好活着,要是能看见切莉长大成人,那就更好了。
陆希对老人的心态倒是乐见其成,而且尤兰也确实是太苦了,现在能找回女儿,当然也是天大的好事。另外,尤兰和切莉,一个是圣女,一个却是魔族,这也正好证明了她之前的说法——没有什么所谓的污染和堕落,只不过是觉醒的方向不同罢了,而所谓的血脉,只是提高了觉醒的几率,就好像父母智商都高,孩子的智商八成也不会低了一样,但孩子日后究竟有没有出息,在哪一行能展现天赋,那就看孩子的了。
“可惜尤兰的身份,圣城是不会承认的,否则宣传出去倒是很好的样本。”毕竟像圣女生出了魔族这样的样本,实在是太少了。
海因里希却笑了一声:“圣女的身份不能承认,那红衣主教呢?你可别忘记了,切莉的父亲是谁。”
陆希叹了口气:“我当然记得。但是——”揭穿索肯当然是痛快,可是当初的经历对尤兰来说就是一块伤疤,更何况想要揭穿索肯,少不得当面鉴定切莉和索肯的血缘关系,还要把往事细细的扒出来,不但是生扒尤兰的旧伤,对切莉也是一种伤害。
“有什么可怕的!”尤兰却在这时候恰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两眼哭得通红,但色已经平静多了。
找回了女儿,尤兰整个人都有些变化,原先她就像一把上紧了弦的弓,箭在弦上,随时随地都想着朝谁来那么一下。但是绷得这么紧,陆希都担心还没等箭离弦,这弓就要先绷断了。
现在她放松了很多,箭仍然在弦上,只要什么时候需要,张弓即可发射。但是没有找到目标之前,总算可以松弛一下了。
切莉紧紧靠着她,尤兰也紧握着她的手。到底是血浓于水,虽然自从生下来母女两个就再没见过,但现在立刻就亲热起来了。
“公爵大人是说,用我和切莉去揭穿索肯,揭穿教会的谎言是吧?”尤兰的眼睛里又燃起了火焰,但这不再是之前那种仿佛会把她整个人烧干一样的鬼火,而是一种充满了力量与希望的火焰,干劲十足,“这个办法好!”
凭什么索肯就能厚颜无耻地声称得到了的宽恕?凭什么她的女儿就是教会所说的“万恶之源”的魔鬼?明明只是觉醒的方向不同,她的女儿没有任何的错误,怎么就成了要被送上火刑架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