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列文不由得有些不安。他不是怕安东尼把这消息传回圣城,而是怕他出来作证,,证实守夜人确实是魔鬼,这样一来,教会的名声就会受到影响,而他也将招致圣城的不满——是的,圣城对他使用魔鬼没有意见,但如果真的引发贵族们公然以此质疑教会,那就不行了。
但是直到现在,长云领那边都没有动静,倒弄得列文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说黑翼不是死于女公爵之手吗?
列文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这并不耽搁他派人去白都“送”香薰蜡烛。
而白都的事情发展也十分符合他的预期,在香薰蜡烛用完之后,乔纳斯王子又开始“犯病”了,而且病情甚至比之前还重。之前,王子只在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才会发病,事实上在苏亚大主教定义他是弃者之后,未曾接受过任何治疗的王子也没有再发作得那么厉害过,他只是不愿意躺在床上,总闹着出去玩,所以脾气发得更厉害而已。
使用香薰蜡烛之后,王子确实乖了很多,但现在香薰蜡烛一用完,王子立刻就开始闹腾了,而且他这次发病跟之前好像还不太一样,嚷着浑身难受,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还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一直哭到开始抽搐……
这样看起来,好像是没有香薰蜡烛之后的难受劲儿,把王子的病给勾了起来似的。
但是这话,女仆可不敢说出来。要知道最初使用香薰蜡烛,并不是国王的命令,而是那位伊丽莎白圣女看见王子刁难责骂她们这些女仆,才悄悄塞给她,让她使用的。而国王则一直以为,是伊丽莎白圣女给王子进行了治疗……
现在如果说出事实,圣女早就离开王宫了,有什么问题岂不都要她来背责?那她毫不怀疑,国王会直接砍了她的头!
所以女仆把自己的猜疑牢牢锁在肚子里,只对国王回报,说王子又犯病了,可能是因为之前伊丽莎白圣女留下的蜡烛型的炼金药剂已经用完的缘故。
事关继承人,国王还是亲自跑来探视了王子,之后……双塔大教堂过来送香薰蜡烛的那位牧师,就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国王的私人接待室,跟国王长谈了一番。
王宫之内的事,奥丽女官还是消息灵通的,而且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天大的秘密,所以女官很快就把消息带给了朱丽亚公主。
“没有香薰蜡烛就不行吗?”朱丽亚也想去看弟弟,但国王封锁了王子的寝殿,她虽然是公主,也没能进去,“怎么觉得伊丽莎白圣女的治疗,跟妮娜不太一样呢?”
看看她,自妮娜离开之后,她有几个月没有接受治疗了,但情况也没有明显的恶化,为什么到了弟弟那里,一离开香薰蜡烛就不行了呢?
“我听说伊丽莎白圣女只是给了蜡烛,并没有做什么治疗。”奥丽女官打听消息还是有一手的,“而且——她也没有说清楚,王子殿下究竟是什么病。”
“对……”朱丽亚不由得沉思起来。给她治疗的时候,女公爵先是把她的病因说得很清楚,然后治疗的方法,治疗的目的,治疗之后的结果,她都讲了。这之后,妮娜为她治疗,效果果然就很好。而那位伊丽莎白圣女,什么都没有说,而她给的香薰蜡烛,倒是让弟弟的脾气好了不少,但似乎跟弟弟的病,有点不太搭边?
“如果说王子殿下是因为发脾气而引起病症,那么这种方法倒也不算错……”朱丽亚喃喃地说,“再说,治疗了,总是比不治好吧……”
奥丽女官没有说话。依她看,恐怕不是这么回事。王子殿下的病是事实,发脾气可能只是加快发病的因素,香薰蜡烛只安抚王子的脾气,那就好像树根坏了只修剪树枝一般——有时候移植花木,花匠会剪去一些枝干,好减轻根部的负担,但如果移植真的伤了根部,那么再怎么剪枝干,整棵花木也依旧会死去的。
但是这些猜测她是不会说的,说出来对公主又会有什么好处吗?
对她来说,重要的是这件事:“陛下要向圣城提出申请,让双塔的官大人来主持皇家大教堂,顺便给您和王子殿下治疗。”?
第3章 王位之争(二)、我们不需要是完美受害人
听到更换主教的消息, 朱丽亚顿时雀跃起来:“那么,妮娜她还会来的是吗?奥丽,你说, 如果我们让妮娜来主持大教堂怎么样?”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 朱丽亚是没有多少想法的。做为女儿,她只要顺从自己的父亲的安排就行了。而做为公主, 她衣食不愁, 也无须做什么努力。
对她来说,只有“不想结婚生子,想去做个童贞女”这一个念头,算是她自己的。
但说实话,就这个念头,她都不敢向她的父亲贸然提出, 等于是只在心里希望, 但不敢主动开口。毕竟这种事, 这种不结婚的大事,理应是由父亲做主的, 怎么能由她自己决定呢?
但是在认识了陆希和妮娜之后, 连朱丽亚公主自己都没有发现, 有些事情已经在慢慢地改变了,比如说她现在竟然敢向“大教堂的主持者”这个位置打点念头了,不管能不能成功, 她居然把这个念头说了出来,就已经是极大的改变了。
奥丽女官也惊讶于公主竟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殿下, 圣女恐怕还没有这个资格……”
朱丽亚公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为什么呢?妮娜她明明治疗术那么好……”
奥丽女官当然是不忍心看到公主失望的, 稍微沉吟了一下:“您可以在王宫里捐献一处礼拜堂, 这样的话邀请一位圣女来主持, 那就没有问题了。”像这种捐献的礼拜堂,由施主自己要求一位主持者并不算过分。
“好呀!”朱丽亚公主不由得精一振,“我去对父亲说!”她竟然连对父亲的畏惧也忘记了……
而被公主寄以希望的妮娜,现在正坐在伊丽莎白的房间里。
伊丽莎白虽然在血契断开的瞬间被妮娜用肾上腺素急救了回来,但她的身体还是受到了一些损伤——最主要的是,她的情绪一直低落,这是很难治疗的。
现在她就躺在床上,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沉默不语,只面对着墙壁默默地流眼泪——要不是有妮娜带着几个圣女每天给她治疗,现在她的眼睛估计也快要哭瞎了。
“这都多久了!”尤兰是最看不得伊丽莎白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的,“好容易妮娜才把你救回来,你难道还想死吗?”
伊丽莎白一言不发,像具尸体一样躺着不动。其他圣女帮着劝慰她的话,她也像没听见一样,对于别人劝她吃点东西的话,更是置若罔闻。
尤兰自从被再次硬塞了一个守夜人之后,脾气就更刚硬了,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死了丈夫呢!清醒清醒,他死了你就不活了?早知道,妮娜真是白救你了!”
这次伊丽莎白终于有了反应:“本来就不需要救我,我是他的圣女,应该跟他一起死去,我会向主证明,他是虔诚的,有资格得到主的宽恕……”
“你——”尤兰气得要跳起来,“他杀了那么多人——”
妮娜阻止了她的话,但是这句话真的刺激到了伊丽莎白,她甚至转过了身来,用不符合她日常温柔性情的声音喊道:“他是在为主驱除邪恶与黑暗,他没有做错什么!是那个邪恶的女巫害死了他!他是为主牺牲的!”
然而这句话就是妮娜不愿意听的了:“女巫?长云领的女公爵拯救了海风郡,还是在教会扔下信徒们逃跑的时候,什么样的女巫会做这样的事?”
伊丽莎白答不出来,因为这件事在整个王都都传遍了,所以她也不能否认。但她当然更不能承认尤兰对黑翼的批评,因此她只能硬着头皮辩解下去:“但她不敬我主,她就是女巫!她竟然不让教会返回海风郡,还拆除教堂,所以,所以黑翼才会……”
她完全把事情搞混了,还以为长云领放出的“刺杀”消息就是黑翼动的手。
尤兰气得要跳起来,但是妮娜再次拦住了她,冷静地说道:“可是黑翼死于光明术,这不是主的惩罚吗?”
妮娜觉得自己的心比从前硬了。如果是从前,对着伤心的伊丽莎白,她只会想如何安慰她,但现在她要考虑的,则是如何鼓动其他圣女起来反抗教会了,为此,她会选取最有力的武器,哪怕这是狠狠捅了伊丽莎白一刀。
也许,这一刀的疼痛,能够让一个人醒过来?因为很多时候,人在没有锥心之痛的时候,还是很容易自欺欺人,不承认事实的。
伊丽莎白果然被这一刀捅得不轻,手捂着胸口,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妮娜:“妮娜,你,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如果,如果有一天面具出事了呢?”
“那我会像尤兰一样。”妮娜很平静地说,“这一切不都是主的安排吗?”
伊丽莎白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但她无言以对。而妮娜还在继续说:“既然主全知全能,祂安排我们成为圣女,与守夜人结下血契,那么守夜人的死又为什么不是主安排的呢?以及,如果黑翼是那么虔诚善良的人,那么让一个虔诚善良的人变成魔鬼,又是谁安排的呢?”
“你——”伊丽莎白惊慌得连伤心都忘记了,甚至想坐起来去捂妮娜的嘴,“你不要这样说,被牧师们听见,你会受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