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他准备的这些统统没派上用场,因为他姐姐只向女伯爵介绍了一下他, 然后就自己跟女伯爵谈了起来。01bz.cc
科尔倒不是对他姐姐有意见——在白浪湾, 名义上他们的父亲是领主, 其实领地里的事务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由大小姐掌握了,科尔自己也很清楚,他和他弟弟两个人加起来, 也比不上他姐姐一个,父亲早就有意把爵位交给女儿来继承了。
当然, 在有儿子的情况下把领地交给女儿, 这多少有点不符合习俗, 如果想要名正言顺的话, 那最好当然是把他和弟弟“嫁出去”。
唉,这么说起来真是有点没有男子气慨,但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们两个从小就被姐姐压迫着,压啊压的就压成习惯了……
而且如果是姐姐为他安排的,那一定是尽可能的好选择了,毕竟国王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看看他找的那个结婚人选吧,以为白浪湾不知道吗?那个法比奥自从离开长云领跑到王都来,就没干什么正经事!更不用说他现在连长云领的继承权都没了,又想通过这种办法来讨好国王。
长云领的领主放弃他,真是再明智不过了!科尔恶狠狠地想。居然还敢肖想他姐姐——没钱买得起术镜子,总有尿吧?
不过,他姐姐现在跟女伯爵说的都是什么啊?两个女人在一起,不是应该谈谈裙子和首饰吗?再不然谈谈王都炼金坊出的薰香,或者刚才那位伯爵夫人拿出来的小镜子也可以啊。
哦,当然他姐姐对这些话题一向是不感兴趣的。虽然在社交季她可以对这些如数家珍,但只要回了白浪湾,她就更关心田要怎么种,那些渔民能打上什么样的鱼来。
但是,为什么长云领这位女伯爵仿佛对这些东西也很懂的样子?听听她刚才在说什么?她说白浪湾的田地因为靠海太近,所以含盐太高,粮食才种不好?
地里会有盐?盐不是在海水里吗?而且盐不是好东西吗?为什么地里有盐,粮食反而长不好了呢?海边的野草不是长得很起劲吗?
科尔感觉一头雾水,且插不上话。
还有,女伯爵说靠海吃海,种地可能不是白浪湾的出路。问题是,这海怎么吃?他们的领地里没有人懂提炼盐的术——有海风郡的打压,他们连一个懂术的人都请不到。而且白浪湾又不适宜建港口,当地的渔民用的都是小船,进不了深海,也打不到什么珍贵的鱼虾,捞上来的净是杂鱼,别说吃了,他有时候到海边去走一走,都被那股子腥味儿顶得作呕——那种腥乎乎的东西,怎么能当粮食吃呢?
女伯爵是不懂海里能打到什么样的鱼吧?科尔不禁想。到底是个女人呢,长云领靠山,她自然不了解海,也不会知道宴会餐桌上那些喷香的鱼排,都是装备了术阵的大船,从深海中打来的。至于像白浪湾这样的小海湾里,哪会有那种东西呢?
不过科尔明智地没有插嘴,他知道的这些,他姐姐自然更清楚,还是让她去跟女伯爵说吧。
太阳渐渐升高,那边的跑道上已经有马匹和骑手出现,掀起了一阵欢呼之声。但这边说话的两个人对那些矫健的骏马和英俊的骑手一眼都没看过,反而还往远处走了走,显然是嫌吵。
很想看赛马的科尔于是只能苦逼地跟在后面,一面顺手从侍者那里取了两杯果酒,预备着那两位女士说累了可以润润喉咙——姐姐不是说要有诚意么,这总算是够有诚意了吧?
虽然说,这位女伯爵——科尔偷偷地从侧后方观察了一下,觉得心里有点忐忑。
他倒不是在意这位女伯爵的黑头发和黑眼睛。对于女巫这事儿,他的姐姐向来是不以为然的。她经常说教会在很多事上都十分虚伪,所以虚伪之人的话并不可信,而且既然女巫是魔鬼的爪牙,那么必然先有魔鬼才有女巫,而现在只听说抓到了女巫,却没听说过抓住魔鬼,那么这种“女巫”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很可疑了。
科尔觉得姐姐说得很对——她总是有道理的。而且在国王看中她之后,他们一家也曾经努力向皇家大教堂的苏亚大主教求助过,希望他能阻止国王的荒唐做法,或者接纳姐姐进入修道院,因为在那里学习的人得到恩的可能性更高。
但是教会一概拒绝了,他们甚至没能见到苏亚大主教,就被一个牧师挡了回去。牧师表示教会不干涉世俗之事,但即使科尔不怎么聪明,也知道那是因为国王能给他们的更多。
对于这样的教会,科尔也觉得他们的话是不可信的,因此女伯爵虽然是个双黑,但他是冯特伯爵的女儿,身上流淌着最高贵的血脉,跟女巫必然是没什么关系的。
他心里忐忑,只是因为他忽然觉得,这位女伯爵跟他的姐姐很像。他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相似,只是越听她们谈论的那些怪怪的话题,就越觉得女伯爵的身影似乎在跟他的姐姐重叠起来……
一想到他可能会有一个跟自己姐姐很相像的妻子,科尔就觉得后背一阵发毛,不,还,还是不要了吧……
但是少年的想法并没人在意,第一场赛马结束之后,前方交谈的两人终于分开,科尔只来得及向走开的女伯爵行了一礼,就被他姐姐闪亮的双眼吓了一跳:“姐,怎,怎么样?”他们白浪湾的诚意,表现出来了吗?
“快回去,我要跟父亲谈谈。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他姐姐一把拎起他,完全不管他对新踏上跑道的赛马投去的不舍目光,拖着他就离开了赛马场。
奎因男爵在家里转来转去。他不能不发愁,女儿这次太冒险了,居然伪造恩,如果被人揭穿可怎么办呢?也不知道她跟长云领的女伯爵究竟能不能搭上话,以及科尔究竟顶不顶用……唉,说起来也是他的无能,居然要靠嫁儿子出去……关键是,儿子也不是特别出色,既没有他姐姐的能力,也不如他姐姐美貌,要是……
没等奎因男爵想完,他已经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他的女儿日常走路真的不像个淑女,总是大步流星,她也许真的应该是个骑士,只是为什么不眷顾她,让她获得恩呢?
虽然在这个家里大概只有奎因男爵和他的女儿管事,但因为家庭成员彼此之间的关切,男爵夫人和两个“没什么用”的儿子科尔与伊万也都过来了,一家人齐聚一堂,听取翠西今天与女伯爵相见的结果。
“……她说地里的盐份太多,所以庄稼才长不好。”翠西说起这一点,仍旧有些兴奋,“不,父亲,重点不在于这个结论,重点在于,她告诉了我为什么盐多,植物就难以生长。因为在溶液之中,盐的浓度是均匀的,就像我们把一份浓盐水与一份淡盐水混合,它们最后的浓度会介于两者之间,这就是盐在水中的运动。”
科尔和伊万互相对看一眼,两脸懵逼,四只眼睛里都写着:“这有什么用吗?”然后分别挨了姐姐一个脑瓜崩儿。
还是温柔的男爵夫人救了两个儿子:“翠西,我也……不明白……”
“植物是要吸收土壤中的水分的——”翠西对母亲就客气了很多,“所以植物体内的水与体外的水,也同样要趋向于均匀,那么当土壤中的盐更多,它就需要更多的水,这样,植物就难以从土壤中吸收水份,所以会枯萎焦黄。”
奎因男爵勉强听懂了女儿的叙述,但是他还没有明白过来:“但是这个……”值得女儿那么兴奋吗?
“父亲!”翠西不满地喊了他一声,“您要明白,那位露西小姐,她讲明白了原理!连牧师都不明白为什么祈福都不能让地里的庄稼像别的领地一样的好,他连原因都说不出来,只会说我们不够虔诚,所以得不到的护佑。但如果按照露西小姐的说法,这跟我们是不是虔诚毫无关系,就算圣城搬到海边来,庄稼也一样长不好!”
“真的吗?”科尔这一句算是听懂了。确实,他们领地里的牧师只会说这是土地贫瘠,又说他们领地里有不虔诚的人什么什么的,原来这都是托辞吗?
“当然!”翠西眼睛闪闪发亮,“露西小姐说,那些在海边生长得很好的野草,都是与小麦和大豆之类庄稼不同的,它们或者本身是肉质的,体内是更为粘稠的液体,能够防止水分被土壤中的盐分吸走,或者能够把吸收的盐分分泌出来——父亲,她生活在长云领,那里并没有海,可是她说的这些,我在海边的野草里都见过!”
科尔再次跟弟弟对看一眼,还是两脸懵逼——他们也去过海边,怎么就没注意过,海边的野草还能分泌盐分的吗?
“这意味着什么?”翠西有些激动地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才停下来,“父亲,这意味着她说的是真的,而这是牧师都不知道的。父亲,这是真正的知识,比什么礼仪和舞步,或者诗歌和绘画,都要更珍贵的知识!”
伊万听得稀里糊涂,小声问:“那知道了这些,能把地种好吗?”
“有的地可以改善,有的地则不合适种粮食,但可以改种其它的东西。”翠西平静了一下,“但重要的是,发掘自己领地的长处,而不是一定要死盯着种粮食。”
她又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女伯爵说,海水里的盐,并不只有术能够提取,普通人同样可以做到。”
“不就是煮吗?”伊万莽莽撞撞地说,“但是咱们领地里根本没有那么多树可以砍啊。”要不然他们早就可以向外卖盐,同时假称这些盐都是姐姐觉醒恩之后提炼出来的了。
翠西摇了摇头:“不需要煮。”
“不需要煮?”这句话是房间里其他四人同时问出来的,至少在这件事上,大家都知道其重要性。
“那,要用什么办法?”科尔激动地问。
他姐姐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觉得第一次见面,女伯爵会告诉我这个吗?”
科尔噎住了。奎因男爵则看了儿子一眼:“今天的见面,你弟弟表现得还可以吗?”
翠西摆了摆手:“不需要他了。之前是我想错了,那位女伯爵,她不需要这样的丈夫。我们的诚意,需要换一种方法。”
“不需要啊?”男爵夫人松了口气,“那也好。我也不想你弟弟真的去长云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