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手把手教导她如何用有效证据自保,一边在她面前卸下秘密,袒露得几乎不给自己留后路。
程爱粼将一摞摞文档拎出来,200,庚寅年,庚属阳金,是明黄色的条纹标识。
她迅速翻找出来,土库坟六口灭门案,第402页。
马雄飞的字颜筋柳骨,瘦劲清峻,很难想象黑熊一样体魄的人能有这么风骨的笔触。
他速记能力强,蝇头小字详细记录了拆迁楼家钉子户的每一份口供。
程爱粼点了frngpn(缅栀花),太阳般和煦的味道袅袅而来,有利于大脑的孜孜不倦。
她一目十行,迅速汲取要点。
在十几人的交流中,无不阐述了老夫妻的二女婿苏平是以入赘性质生活在这家人之中。
他谦卑,任劳任怨,性子温厚懦弱,对妻子的忍让几乎到了践踏男性尊严的地步,他是十佳好父亲,优良好丈夫,憋屈得近乎成了一个话。
马雄飞对苏平的怀疑遭到全体邻里的反对。
他们抓耳挠腮,给出了更可疑的人物:
大女婿李志金。
凶悍邋遢,木讷寡言,一双小刀眼贼飕飕,不跟任何人来往。
香雾氤氲笼罩着她,程爱粼一翻页,一抬眼,台灯的暗沉光晕猝然乍亮成明晃晃的白炽灯,黑白格子的地砖变成了明黄的大理石纹,她面前出现了两排桌椅,堆放着电脑和仪器设备。
一男一女,模糊着脸,向她走来。
男人说,“这是苏平重度抑郁的诊断报告,符合他的真实病情,次卧的药柜也有氟|西|汀和舍|曲|林。剪刀、铁棒和斧头上都是他指纹,大女儿指缝间找到了皮屑组织,是他。”
女人说,“封锁威榔及周边,向各枢纽路径口发放通缉令。”
程爱粼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却能辨出声音。
男的是马雄飞,女的应该是他已经过世的师父布拉特。
马雄飞有些踌躇,“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
“李志金有问题。”
“李志金?大女儿的丈夫,”布拉特蹙眉,“有什么问题?”
马雄飞掸了掸手上的表格,“苏平和李志金从5年前开始存在钱财纠纷,前年关系恶化,斗得要死要活,不能在同一张桌上吃饭,我调查了近期六个月医院的开药记录,李志金不止一次帮苏平开药拿药。关系差成这样,拿回来的药,谁敢吃啊。”
布拉特和程爱粼同时一怔。
程爱粼忙垂头看这页末行的划线小字:用提振和镇定心的药物引发抑郁并促使病情恶化,加大执行力,有精力去规划并落实行动。
程爱粼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再抬头,香雾四散,没了马雄飞,也没了布拉特。
她继续往后翻阅,文字却戛然而止,没有一点收尾的预兆。
程爱粼不死心,又游览了当年的新闻,记录寥寥无几。
反而是近日个人媒体的消息异常活跃,似真似假地讲着当年的灭门案——【错案九年,无辜者李志金踏血而归】。
她看了整整一夜的大小新闻,躁怒、悲恸、无力凝成了一股大绳。
勒住她喉咙,碾捆她骨骼,逼得她痛彻心扉。
清晨5点0分。
齐贝昂穿着墨绿的t恤和花衬衫,把甲壳虫停到了马雄飞公寓的临街,哼着小调去苍蝇馆子买了两份减糖版的咖椰酱吐司套餐。
她是土生土长的马来女孩,是程爱粼的中学同桌。
两人不打不相识,有着相互掐架威胁,抽烟扇脸的黑色过往,都是不要命的疯丫头。
少顷,一个弓背拄拐的老妇颤颤巍巍上了甲壳虫。
程爱粼一把撕掉两片白眉,掀下假发,脱了破旧的小碎花长衫,她成功避开了监视她的同僚。
齐贝昂上车时,程爱粼正拿绷带紧紧裹住胸腹。
她怕外出过激的行动会加剧肋骨伤势,接过早餐,潦草地招呼一声,“行了,你下去吧。”
“下去?”齐贝昂匪夷所思,“你这样子,一个人去查,死外面了怎么办,我得保驾护航,地址给我。”
“威榔县土库坟。”
“去现场?那‘三炷香’202年的时候就拆了。”
“我要去县署查马雄飞,当年所有的线索都没有指向大女婿李志金,指向的是入赘的二女婿苏平,我要知道王益平为什么帮苏平打官司,马雄飞为什么认定凶手是李志金,苏平怎么会死在去疗养院的路上,如果李志金是幕后推手,为什么只判了9年……”
程爱粼说得很亢奋。
齐贝昂突然出声,“王益平的妻子凌晨跳楼了,没死,人抬上急救车的时候还有人在骂呢,说她作秀,她女儿快被折磨疯了,一边抱着她妈,一边挥杀鱼锉,发疯一样说她爸爸是好人,不让医护人员碰她妈,觉得他们要害她。”
程爱粼喝了口咖啡,咬了口吐司,“每张嘴都是杀人的刀。”
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