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分明是为了救她,若不是他,她即将面对的事一定要比死还痛苦。他是她的恩人,是为她才杀的人,她该担负责任才对。
陆则琰轻哼了一声,抬脚就要走,苏果却喊住他,“大人!”
“还有事?”陆则琰有些不耐烦,救小太监不是本意,但既然救了,若是小太监胆敢替地上的尸体说半句话,他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苏果换了副郑重的色,弯腰行礼,“我就是想请大人放心,今晚这个人是我杀的,万一有人查到,我绝不会将大人供出来。”
“我讲完了,大人去忙吧。”
苏果说完,揪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局促。
她的外衫凌乱污脏,脸上也是青红分布,浑身上下滚了遍泥,连太监服都快看不出原本绣着的图样,就这么一副瘦弱可怜的样子,扮起郑重其事,反而多了几分悲壮。
陆则琰像是全然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诧异片刻之后,才轻轻笑起:“你这是,要护着我?”
他的话太过直白,苏果一时转不过弯来,但她的确存有这个心意,于是想了想后点点头。
陆则琰‘哦’了一声,随后笑意不减地吐了两个字:“多余。”
“......”
苏果满腔的感激之情,被他一句话偃旗息鼓,默默地低下了头。
陆则琰看着她耷拉的小脑袋,觉得甚是有趣。一个普普通通守门的小太监,有时候胆子如针眼般小,有时候胆子又大的没边,现在已经敢大言不惭的说替他顶罪了。
他的视线拂过苏果耳下的暗红色,朝她招了招手,“过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是,大人。”
苏果说着便往他那走去,她现在当他是恩人,自然不想逆他的意。
但刚迈开步子,就看到不远处刘阿贵的尸体,苏果的腿战栗发抖,怎么都跨不出第一步。
觉得大人做的对是一回事,害怕是另一回事,她恨不得歹人死,但还是不敢和死人靠的太近...
苏果艰难地咬唇道:“大人,您能不能把他挪开一点...”
陆则琰斜睥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好笑道:“死了的人有什么怕的。”
苏果知道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把心一横快快的闭上了眼,依稀照着脑海里的路,走了个半圆,远远绕开了刘阿贵的尸身。
凝屏气地往前走,苏果脚下的触感灵敏,但毕竟心里慌张,有几次差点站不稳,好不容易快绕到陆则琰那,脚下突然踢到石头,她就要往一侧栽倒。
说时迟那时快,腰间传来一阵强劲的力道,苏果吓得睁开眼,和陆则琰对视个正着,她竟是被大人接住了!
苏果红着脸避开那双深得如潭水般的褐瞳,谢字没来得及说出口,陆则琰收紧手臂,顺势一扯,已然将她放在了另一侧。
“走吧。”
苏果咽下想说的话,安分地跟上,“噢,是...”
...
月光清幽,冷宫外围的窄道上,隔着数尺便是一盏窍石烛灯,照亮前后两个身影。
前面的男子身高腿长,扎束的垂顺锻衣能看出弧线流畅挺拔的肩胛,步履之间的宽度抵得上后头的那个小跑好几步,因此不多时,二人距离便越拉越大。
苏果步子缓不下来,忍不住喘道,“大人,咱们要去哪?”
被砖头砸,又摔在地上,头时不时还会发昏,若再跑上半晚,她的体力当真是吃不消。
“太医院。”
夜色中清冽好听的男声在苏果耳廓打了个圈,她望向前,男子背脊的轮廓,高大窄劲,莫名教人心里惴跳。
大概是苏果气息略急,陆则琰也跟着停步回头,看到她一副发呆的模样,勾了勾指,“在想什么,还不过来。”
“来,来了。”
苏果结结巴巴说完,才回味过来他们要去的地方,蹙眉心道:大人是受伤了?
所以要她跟着去太医院服侍?
苏果只能想到这层理由,不然她跟着一道去作何。
两人走到太医院的院门口也没停下,苏果犹豫了几息便跟着陆则琰走了进去。
宫里所谓的太医院,其实并不是正身,而是前几年,太后怕小皇帝夜里有急况,临时隔出来给太医的守夜之所。
至于它的主衙署,则是在大明门的东侧,那里有大门三座,堂六间,侧厅四间,不似此处只单单一个堂厅,简陋地甚至未设门役。
苏果对这里算不上熟悉,但不久前来过一次。陈安洛温病发的厉害的时候,她和李荃想替安洛求个退热的方子,结果可想而知是不行。
倒不是太医不肯,而是每份药的出处都需笔录在册,他们不过是小火者,显然不够格留名,不说他们,便是连冯青被棍伤,也只能靠着宫外带进来的药膏,哪里能让太医诊看。
但是苏果当时遇到的那个太医心善,说了许多其他的土方给他们,后来安洛也是靠着那些方子才好转的。
苏果回想前事之际,两人跨进了太医院正堂的门槛。
厅堂进深十余尺,有三四架褐色木柜,摆置着一笼笼小屉,分门别类地贴着药名。
柜子前,值夜的太医正手肘撑着桌案,闭着眼全然睡了过去,根本没察觉到有两人走进。
陆则琰轻一挑眉,苏果连忙避让到了门牖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