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你你你我我我的,你想干什么,直接说,”许繁星吐了口烟,“我没那闲工夫陪你唠。”
“能给我一个可以联系上他的号码吗?”夏安远说,“之前那个,是不是已经注销了。”
“号码?”许繁星皱眉愣了下,然后恍然大悟,“你意思是驰哥换号码了?怎么,你打过去变空号了啊?”想着想着他又笑出声,“他这号用这么久了怎么可能随便说换就换,夏安远,傻逼呢吧你,人把你拉黑了。”
他看着夏安远愣的模样,“就这事儿啊?你打不通就说明他现在不想见到你,换多少个手机号你也打不到他面前去。夏安远,你看看你现在这样,跟条哈巴狗似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还以为你这次回来会跟驰哥好好过,结果又来这一套,屁股一拍就拜拜,敢情我驰哥该你的、欠你的。现在又怎么回事呢?社会不好混啊?这一晚上得陪人喝多少酒?你自己选择的路你就好好走,又找上我做什么?真他妈搞不懂。”
这番话给夏安远说得抬不起头,像是太冷,他牙齿打起颤,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我错了,简直错得离谱……繁星,我想把他追回来,我想跟驰哥好,你帮帮我。”
许繁星面无表情地“哦”了声:“这种事情还能你想好就能好,你想不好就能不好的?你当他是什么?玩儿爱情买卖啊?夏安远,你别太搞笑了,小学生都知道这事儿不成。”
夏安远抬头看着他,说不出其他的话:“繁星,你帮帮我,可以吗?”风忽然刮起来,他声音发着抖,“我找不到别的办法了,我连你电话也没有,要不是今晚在这碰到你,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去求谁。”夏安远隔着外套抓着兜里的药,觉得要再吃上一把才能行,他有些呼吸不上来,“帮帮我吧繁星……我真的好想他。”他低声说,“我真的太想他了。”
许繁星看着夏安远,心情复杂极了,认识夏安远这么久,他还从没见过他这样子。卑微、可怜,这人瘦得像根竹竿,一点儿生气也没有,妆也盖不住的眼圈的乌黑,风一吹,额发跟着动,眼睛里头红透了,全是低声下气的乞求。
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躬身在苦苦求着自己,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他要心软,可是想起纪驰和纪驰的这么多年,他的牙又咬起来:“这一套没用。”他说,“我还是那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来来去去的,你图个什么呢?现在驰哥既然已经把你拉黑了,那就说明他想要走出来,忘掉你,你俩完了,明白吗?要不是看你混得太难,我都恨不得揍你一顿。”
许繁星扔掉烟,“赶紧回吧你,这事儿没得商量,我不可能让你再有机会伤到驰哥。”
说完,许繁星转身上了车,他准备载着那女孩儿离开,关门时忽然听到夏安远说,“没他我活不了。”
他扭头一看,夏安远正低头看着地面的影子,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没他我活不了。”
许繁星关上车门,副驾驶的女孩立刻搂住他肩膀,娇滴滴地笑:“许少,这人干嘛呀……”
许繁星没说话,也没发车,坐了半天,突然一砸方向盘:“操!他妈的全都疯了!”
他下车,先把女孩拖下去让她自己打车走,又把还站在原地的夏安远扯到副驾驶塞进去,坐上车点火,车飙出去之前他烦躁地说:“没他你活不了?夏安远,我今天给你看看,到底什么是活不了,到底他妈的是谁活不了。”
第0章 第四条路
许繁星带着气,一路几乎是风驰电掣,车开到熟悉的街区,开进熟悉的停车场,停到熟悉的车位上。
他们走进熟悉的电梯,按了熟悉的楼层,来到熟悉的门前。
两个人都没动,盯着这扇门,门把手像已经落满灰尘。
“他在里面吗?”夏安远牙齿控制不住地发出磕碰声。
许繁星看了他一眼,说:“在个屁,把公司当家了。”他等得不耐烦,“杵在这儿干什么,开门。”
钥匙用习惯了,门锁夏安远一直没记起来录指纹,他说:“我开不了,也不知道密码。”
许繁星又看了他一眼,拇指把门锁键盘滑亮,想了想,输了六位数。
夏安远注意到这数字和赵钦第一次带自己来时输的一样,门“滴”声一响,许繁星自己都吓了一跳,嘟囔着,“我靠,密码还没换啊。”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打开门的时候转头问夏安远,“知道这密码什么意思吗?”
却没让他答,自己径直进了屋,“想你也不知道,”他说,“是他两年前决定要忘记你的日子。”
屋里的灯被许繁星拍亮,夏安远关好门,跟在他身后的脚步顿了顿。
“进来啊,”许繁星靠着那张岛台,觉得夏安远好笑,故意有点刻薄地问,“你自己家,你还怕?”
前一句听得夏安远心一颤,后一句又听得他心一蹦。
我自己家。他在心里头念了念。
夏安远走进去,环视一圈客厅,一切都还是他离开那天时的样子,甚至岛台和阳台的花还在,只是变成了干巴巴的褐色。
像是纪驰在他离开之后也跟着离开,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决定忘记我的日子……是什么意思?”问完,夏安远屏住呼吸。
“字面意思,”许繁星很快回答他,“他决定忘记你、不再找你、不再等你的那个日子。”他在这屋里走了一圈,最终到夏安远面前,“用这个日期,把这套房子锁起来,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
很难形容夏安远听到这话时的感受。两年前,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在想什么,只是彷徨地站着,耳边有什么在嗡嗡作响。
许繁星看了夏安远很久,其实他还从来没这么仔细地打量过夏安远。不得不承认,确实好看,憔悴成这模样也好看,但天底下好看的人海了去了,尤其是他们这圈子,来往的年轻面孔没一个是不好看的,他搞不明白纪驰为什么就独独吊死在夏安远这一棵树上。
看着看着,许繁星觉得没劲透了,他忽然很想叹口气。
“但很显然,也让我觉得很遗憾。他失败了。”
许繁星转过身,走到电视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在里面翻了翻,找出来什么东西。
“夏安远,”许繁星乏力地叫他,“我没什么其他目的,只是想让你看一看,一个人是怎么在死亡里面,活了这么多年。”
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夏安远,那是一把钥匙。
许繁星把发愣的夏安远往前推,推到那扇主卧的门前,说:“你们的卧室,你自己打开吧。”
钥匙小小一枚,冰冷的、坚硬的,却像山石,千斤重,压住了夏安远的五脏六腑,压得他直不起身,抬不起头,眨不了眼。
他预感到里面有什么。
“还等什么,”许繁星说,“把门打开吧。”
对准锁眼,夏安远试了好几遍,门锁发出滞涩的声响,他拧下把手,然后门被轻轻推开。
长久密闭的房间一朝被打开,发出难闻的沉闷气味。客厅的光照不进去,许繁星伸手打开灯,“啪”一声,夏安远见到灰尘在光线下缓慢地飞舞,见到屋里处处被堆得满满当当,全蒙着白色的防尘布。
夏安远挪着脚步往里走,即使他已经预感到里面放的是什么,在掀开这些布的时候,却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惊。
全是画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