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地方果然还是不适合再来,”他摆摆头,“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带我继续往建筑深处走。楼道里的蕨类植物疯长,迈腿过去便有无数窸窣的声响,除此之外就是绝对的黑暗,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恍然间我觉得这里好像深海。
在我更小的时候,我们行进在这些陌生楼道的深处,我只觉得自己陷入了某个被诅咒遗忘之地,要被它蠕动的复杂肠道彻底消化。那时他玩得灰头土脸,他不知道自己是鬼。他就跟其他好动的小男孩一样,幻想着成为故事里的英雄、骑士或国王,并把对应的女性角色交给我来扮演。
但我从来都不喜欢那些故事,这是我后面才意识到的。我无法想象自己会爱上一个生长于俗世的男人,用滥俗致死的腔调示爱,承诺会永远保护我,并且我也任由他来保护我。
我更喜欢现在这样。原谅我,哥哥,我才意识到自己对你的爱多么复杂。我喜欢我们无所事事,只是一直又一直游荡,在这蕨类沙沙作响的长廊里。你在此间游刃有余地沉浮,周身微暗的光也变得明亮。世事折戟沉沙,而你,一只水母的美丽鬼魂,只是抱拥我浮在所有一切之外。
我们翻过破碎的玻璃窗,终于来到游乐场。起先我们只是静静看着那些设备,落了灰,断了电,没一个能够运转。是有很多旧话要聊,比如哪一年在哪个地方的冒险,但若是让这场缅怀收尾于此,便显得太过平庸。
哥哥显然也这样想。他沉默片刻,开口说:“我不确定这个提议是否恰当……”
我很有兴致。每当他这样说,他绝对想出来了有意思的提议。
“我记得有一个房间放着汽油,”他说,“虽然不多,但足以让某个设施烧起来。”
这个提议中肯定有某部分吸引了我,否则我不会一口答应。你我都知道,蓄意纵火是犯罪,所以你没答应让我实施最后一步。由你来放火,算不算是自然现象?有如连绵的山火,人类无法匹敌的自然之力。
你从我手里接过打火机。自秦帆那件事之后,我总是随身携带打火机。我觉得自己好似一个要对抗人类文明的野人,最后的武器是火焰。火焰,唾手可得的力量,但没人会轻易使用它。因为人人都知道,火的力量必须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不然难逃引火自焚的结局。
老实说,直到旋转木马在我们面前燃烧的那一刻,我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火焰冲天而起,熊熊燃烧,照亮半壁天空。我见过那火的小小尸体,即是冷烟花。如今火在我面前复生。如此美丽却是灾厄一桩,生机蓬勃却映照漫天灰烬。是我跟你的爱吗?我不知道,我想问你,我却没有问。我只是抓紧你的手,手心的汗将你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