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除夕夜有这么多人在这?”
容淮安拉着她往前走。
“有不少从外地来京城的商户百姓们,总共也休息不了几天,路程遥远回不去家乡,但除夕夜自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也没事,便都聚在这明月台下面,也算是凑一凑除夕夜的热闹。
明月楼的掌柜的是对年约六十的夫妇,他们常年都在这,儿女在外地忙活,所以他们每逢除夕也不关店,说是人多热闹。”
谢明蕴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解释,忽然问。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容淮安默了一下。
他还在姑母家的时候,每年除夕一个人在府中孤寂,有时候祭拜过母亲之后,便会来到这明月台。
遇到天南海北的人,偶有时候也会坐下来一起喝杯酒,浅浅地交谈几句,后来回到容家,他不入府,除夕夜也会来到这。
也许和这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相处,都比家中冷漠的父亲和刻薄的姑母,这些心怀鬼胎的“亲人”更让他放松。
“碰巧知道的。”
明月台下有很多人,老老少少,有的拖家带口都在这,酒楼里外都摆了很多桌子,人们坐在这,桌前或者摆的膳食,或者是酒,认识或不认识,都凑在一起玩笑着。
“你想上去,还是在这下面?”
容淮安本意是要带她去明月台上的。
那明月台高有十几丈,素日没人上去,但是这样热闹的日子,站上去能看见半个上京的繁华和热闹,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谢明蕴刚要说上去,目光落到容淮安身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摇摇头。
“我饿了,咱们进去找个地坐着吃点东西。”
这么快就饿了?
容淮安瞥她一眼,不由得怀疑这皇宫今晚是没让她吃东西么?
“好。”
但对于谢明蕴的话他一向很少反驳,便与她一起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迎面一道残影笑嘻嘻地跑过来,一下子撞进了谢明蕴怀里。
“娘,你抓不到我,嘻嘻。”
谢明蕴被这冲劲撞得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护住了怀里的孩子。
容淮安皱眉去扶她。
身后跟着妇人一上前,瞧见他们二人一身绫罗锦缎,顿时有些慌张。
“琴姐儿,还不过来。”
她慌里慌张地喊了孩子一声,又对着谢明蕴福身。
“贵人恕罪,孩子还小,并非有意冲撞您二位。”
谢明蕴笑着摆摆手,怀里的小女孩直起身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
她身上一身衣裳洗得发白,连固定头发的簪子都很朴素,没几岁的年纪,脸色却白的厉害,瞧着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听见自己娘亲的话,她连忙吐了吐舌头,俏生生地对谢明蕴道歉。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屋里人多,小孩子一时跑得急不是什么大事,谢明蕴蹲下身子,温和地对她笑了笑。
“没事,你没撞着吧?”
她摇摇头,刚要说话,忽然背过身子咳嗽起来,那妇人脸色一变,走上前拍着她的背,她咳嗽了几声,谢明蕴眼尖地看到妇人的帕子上染了些血丝。
“是病了吗?”
她看着小姑娘也才五六岁的年纪。
妇人一边给她顺背一边点头。
“是,天生带出来的病,这些年我和夫君走南闯北,好不容易来到上京找到了治病的办法,便一直待在这。”
难怪她瞧着这姑娘脸色发白。
“很严重吗?”
“之前是严重的,如今已经快好了。”
病是快好了,这些年家里的银子也花的七七八八,如今过年他们连回家的银钱都凑不够,只能待在这,夫君连除夕夜都不敢停,还在跑着当轿夫。
小孩子停下了咳嗽,在妇人怀里露出个头,睁着一双眼睛,对谢明蕴笑了笑。
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有这么一回,除夕夜发了高热,爹娘不顾寒风,找了昂贵的轿夫带着她跑了半个城去看大夫,她那时候心中愧疚得厉害,娘便抱着她说。
“钱是能再赚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隔着十多年的光阴,如今她在别人身上又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场景,竟觉得恍如隔世。
她看着这小孩,心中忽然涌出几分冲动,上前两步拔下了头上的簪子,递到妇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