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今天皇帝召见她,也是为了此事。
但不管如何,她总要自己争取一次。
顺着玉阶走到御书房外,太监通禀后给她开了门。
进了门,谢明蕴哼着的曲子一停,身子挺得更直,走动端庄无声,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大安。”
她低着头行礼,落落大方的样子让皇帝甚是满意。
虽然这女儿只认回来了三个月,但举手投足之间,显然有几分公主的样子。
“过来吧。”
桢正帝人到中年,采奕奕,一身龙袍着在身上,衬出几分威严与气势,谢明蕴刚与他的眼对上,顿时又有些忐忑地避开。
这还是她认回来后,第一次单独与皇帝待在御书房。
十七年前北谢与邻国交战,战乱之中皇后刚出生的小女儿流落在外,从此下落不明。
三个月前,她这个平民之女一如既往地打开琴馆,期盼着今日能有主顾上门,毕竟因为年前来人闹了一场,琴馆的生意便越来越冷清,勉强坚持了几个月,几乎已经入不敷出快要吃不上饭了。
可万万没想到,她等来的不是主顾,而是一群光鲜亮丽的“不速之客,当先一位年轻俊朗的公子哥不由分说地带着她来了这富丽堂皇的皇宫里,又是滴血认亲又是看胎记,折腾了许多时辰之后,她忽然被套上了宫装,摇身一变成了北谢国帝后的嫡亲女儿。
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日子骤然一变,她住进了皇宫,金银珠宝像不要钱一样地送进来,皇后抱着她失声痛哭,皇帝为她赐封号建公主府,东宫太子三天两头记挂着这个妹妹,一时她谢明蕴在整个北谢国可谓风头无二。
但这顺风顺水吃喝不愁的好日子没过够三个月,邻国求娶公主,与太子针锋相对的四皇子一党上书,力荐要她这个便宜公主去和亲。
这事在朝堂上折腾了有小半个月了。
谢明蕴拢了衣袖走上前,离皇帝近了些,她身子更紧绷,有些局促地低下头。
虽说是亲父,但他也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有血缘却无十多年的相处,她多少有些畏惧。
但帝王虽然看上去很威严,一开口问话却极温和。
“蕴儿今日从公主府过来,可觉得冷?”
“劳父皇记挂,儿臣不冷。”
她一板一眼地回话,手中的帕子搅弄着,衣袖滑动,那双手上的冻疮便暴露在皇帝眼下。
回来三个月,上好的药用了许多,但多年攒着的冻疮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全消退的,平白破坏了这双手的美感,皇帝目光落在她手边,停顿了一下站起身,开门见山。
“这些天的事情,想必蕴儿也听说了。”
谢明蕴心中一沉,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蕴儿想去和亲吗?”
这问题一出,谢明蕴更抿紧唇。
她当然不想。
“你刚被朕认回来,朕与皇后心中对你有诸多愧疚,自然想留你在膝下多待几年。
但朕膝下子嗣凋零,适龄的女儿只有你一个,与南湖国和亲,若说恰当,蕴儿是不二人选。”
皇帝的话轻飘飘落下来,谢明蕴心中更堵。
前十七年,她在外面流落,有幸得一户清贫人家收养,也算平平安安地长大,十二岁的时候,养父母染病而死,家中的东西都变卖治病,而后五年她一个人居无定所,四处奔波着讨生计,本以为如今认回皇宫,帝后与太子都对她很好,以后该是顺风顺水的一辈子,难道如今……竟是又要背井离乡吗?
她眼中蒙了几分灰白之色。
“父皇打算送女儿去南湖么?”
她如此直白的一开口,倒把帝王剩下的劝词都堵了回去。
他对上谢明蕴一双透亮的眸子,心中难得有些心虚,但这情绪只一瞬,他很快清了清嗓子,又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谢明蕴与他对视,被帝王眼中的威裙裙整里本文饲二尓弍巫酒一亖七严看的有些无措,但想起自己若再不争取,只怕就真要离京和亲了。
顶着公主的身份,风头之上却也无人敢保她,事到如今她唯有靠自己,再争取一次。
“父皇……”
准备好的措辞刚要说出来,又被皇帝打断。
“这些天你母后与太子也时常劝朕,但朕是你的父亲,也是天子,不得不顾及……”
“皇上!”
皇帝的话被一道声音打断,御书房的门推开,一袭宫装的皇后急急地走了进来,顾不得脚上的落雪泥泞,她把谢明蕴往她身后一扯,直直对上帝王的视线,语气难得尖锐起来。
“皇上若执意送蕴儿和亲,臣妾不如一头碰死在这,也好免了再度失去女儿的痛。”
太子随在身后进来,跟着关上了门,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儿臣但请父皇体恤母后数十年失女之痛,莫要送蕴儿去和亲。”
听着声音,谢明蕴悄然松了口气,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漂浮不定的心安了几分。
随着太子的话落,御书房内又陷入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