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国家大度,没有判她死罪。”
“小点声吧,她受了资本主义的腐蚀,我们应该帮助她才是。”
盥洗室的各种声响逐渐小了,来往的人也少了,最后又是只剩下苏逸梵自己。
腐蚀…她们讲的没错,她从前的思想是被腐蚀的,不劳而获的。
所以,要被改造。
她从腰带里拿出半截木梳,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平整光滑。
再长几寸,就够烫几年前流行的推纹了。
她倒掉盆里已经变凉的水,把那半截木梳塞回了腰间。
苏逸梵晚上,做了梦。
她梦见了高桥的手搂在她的背上,握着她的手。
她趴在他的肩头,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曳着脚步,他腰间的皮革枪套不时戳到她的肚子。
“高桥君…”她抬头想再看他一眼,努力瞪大了眼睛,却看不见他的脸。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浑身被冷汗浸湿透了。
早上的盥洗室,同样叮叮当当。
“高桥是谁?”苏逸梵在拿热毛巾敷脸的时候,田妮在她旁边突然问起,那声音像是从梦里传来。
她没有理会,好多年过去,高桥的样子,在渐渐模糊,最后会变成一个符号,一个标记她人生的符号。
“你不说我就告诉其他人。”
“别,你别说。”苏逸梵脸上的毛巾掉到盆里,“我教你跳舞。”
“成交。”田妮向她眨巴眼睛。
播种的季节过去,挖渠引水的时节来到。
料峭的春风渐暖,远处的白桦林中的积雪融化,池沼的芦苇荡里偶见了野鸭子。
苏逸梵把左手搭在天妮的肩膀上,右手握住她的手,向前迈出一步。
“哎呀,”田妮低头看自己的黑布鞋,“你踩了我脚。”
“抬头挺胸!”苏逸梵教她,“我向前,你要退。”
田妮吐吐舌头,“知道了。”
“这次,你向前。”
“很好,别低头,步子错了也别低头。”
“真好玩,这个舞真好玩。”田妮虽是个粗旷的女孩,心底也是女人。
“我的步子对不对?”
“你现在跳的是女步,我跳的是男步。”苏逸梵放在她肩膀的手用力,脚步旋转,田妮整个人腰向后弯在田野中画了半个圈,心紧张得砰砰跳起。
幸亏苏逸梵拦腰抱住了她。“跟着我的力度方向走,就不会摔倒了。”
“男人和女人真的这样跳舞吗?会不会太亲密了。”田妮的脸红了,她歇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歪过头去害羞。
“好像是太亲密了,所以现在不能这样跳了。”
“那是什么?”苏逸梵似在石头缝隙中还未融化的冰渣看到了鲜艳的黄色。
“是冰凌花?”田妮认出来。
[冰凌花。]苏逸梵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要先回去了,《北大荒文艺》今天出刊。”她蹦蹦跳跳往远处新建的农场小院奔去。
苏逸梵从口袋抽出绣有黄色冰凌花的手帕,在夕阳的光线中被微风吹向北处的山脉。
是陈从牧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