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英心想,问就问,我是他们娘, 还能看他们脸色说话不成。老爷们儿越老越怂!
她正要开口问, 魏潭先说话了。
他和魏檗统一了口径, 现在各处人心都乱糟糟的, 不要让家里再不安稳后院起火,等停薪留职政策出来, 把手续办下来,再告诉魏建岭和韩云英魏檗决定停薪留职的事情。
火是他引起来的, 要由他再来扑灭。
魏潭跟韩云英和魏建岭说:“我之前听了个信儿,不准, 和大妹直接有点误会, 现在已经解开了。”
“什么信儿?”
“没什么,县里工作上的事情。”
魏建岭在一旁插话,“解开就好。亲兄妹之间,有话要直说,不要听人在中间传话。我跟你们说,很多人坏得很,故意在中间来回传话挑拨。”说完他又回头念叨韩云英:“你瞎问什么。县里的事儿, 给你说你能听懂吗。”
“你们兄妹俩一定要团结,咱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知道, 爹, 你放心。”魏潭边说边去推自行车, “我要走了,县里事儿还很多。”
韩云英上前拉住他:“儿诶,吃了饭再走,这都几点了。你再骑自行车回县里,累坏了。”
魏檗却知道他老哥如今一心要上进要表现的心思,跟韩云英说:“他工作上一堆事儿,这都是偷偷跑回来的。让我爹开三轮送他去呗,免得再骑回去。”
“这好。”魏建岭闻言,去里院开三轮。
魏潭色挣扎。
魏檗压低声音对他笑道:“你要是嫌不好看,让咱爹进县城就把你放下,不开到县委大门就是了。”
魏潭瞥了大妹一眼。他确实存了嫌三轮车丢人的心思,被大妹点破。
魏建岭已经把三轮车开了出来。农用三轮斗篷很大,自行车车把扭一下,半折叠放上去,依然有坐人的位置——除了不大体面。
魏潭垂下眼,认同了大妹的说法。既然嫌不好看,就大大方方承认。等一进县城就下来,再不好看,也比骑自行车回去方便。
何必如此辛苦劳累自己。
魏潭没说话,把自行车架上三轮车斗,随后自己也跳上去。
家里只剩下韩云英和魏檗两人。
韩云英不死心,问魏檗:“大妮儿,你和你哥到底什么事儿?”
“不是跟你说了吗,工作上的事情。”魏檗随口敷衍,转移话题道:“明月她爷爷办丧事时收的东西,你都理出来了吗?”
韩云英一听这话,又忍不住抹眼泪,满心都是谢明月。“你说明明这孩子,咋这么命苦。”
*
老谢的丧事,是老花支书家、于明忠家、魏建岭两口子出人出力,帮谢明月办下来的。
农村破烂事儿多,规矩重。老谢去了,家里只剩谢明月一个小女孩儿,落在有些人眼里,就是一块大肥肉。可以借着办丧事,拿孝、拿规矩、拿传统压人,把他家的钱财敲空。
幸亏老花支书主动挑头,先找到谢明月,告诉她,如果相信花爷爷,就让花爷爷一手安排了。
谢明月只是哭。她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再没见过其他亲人。爷爷在,自己还有家,爷爷一走,自己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她才十六岁,突遭亲人离世,哪里还有什么主意。
魏檗一直陪着谢明月。
老花支书问魏檗的想法。对于农村丧礼的流程、细节,怎么才能既不被人骗,又能让谢明月尽孝心不留遗憾,还让外人挑不出理,说实话,魏檗同样两眼一抹黑。
商议了许久,老花支书决定,他家、于明忠两口子、魏建岭两口子都来帮忙,他老头子了,精力不济,负责归拢归拢大方向,其他细节上,仰仗于明忠和魏建岭两家人。
谢明月只管哭灵。
三家人尽心尽力,丧礼办完快一个星期了,韩云英手里还有好些账没有理完。
她跟魏檗说:“大妮儿,老谢当年没少给咱村里帮忙,明明又小。有些账……”
“有些细账,太多了,我就不算了,咱把钱给明明添上,别让她吃亏,你看咋样。”
“行啊。”魏檗说:“应该的。”
她问韩云英:“她爷爷的遗物里,那一箱子书,我晒过放好了樟脑丸,你平日里多看一眼,保存好它。”
“你放心吧,恁娘再不识字,也知道敬字惜纸。都是老辈里传下来的规矩。”
娘两个简简单单吃了午饭,魏檗告诉韩云英,自己有事要到老花支书家一趟。
聊了一中午老谢,韩云英因着思维惯性,以为她找老花支书还是老谢丧礼的事情。魏檗临出门前还嘱咐她:“你跟老花支书说一下,镇南头纸扎铺的钱我结了,别让他们结了二遍。”
“知道了。”
魏檗跟韩云英摆摆手,自己骑上自行车去山湾村。
许是聊了一中午老谢的缘故,魏檗也有了“思维惯性”,一路上想着老谢,心情颇不平静。
她说起的那一箱子书,几乎是老谢除了日常生活用品之外,留下的唯一遗物。
用一个藤条编的箱子装着。
谢明月告诉她,她爷爷可宝贝这些书了。每年端午前后,都会拿到太阳底下晒。小时候她想看,都不让她碰,怕把书损坏了。
后来她大了,再想看,爷爷却告诉她,她现在还不够大,年纪尚小,心性不定,要更大一些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