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麻烦的?我办公室里特意摆着一张床就是为了方便熟人看病,你别看我当人二十年肿瘤科医生,其实刚来的时候我还在骨科工作过两年……快去躺那儿。”
盛笳不再拒绝,脱掉一只鞋,坐在那张绿色的病床上。秦斯按捏几下,见她疼得脸色煞白,道:“你也真能忍。”
说罢又嘱咐了一些,叫她最近不许总是走路。
盛笳一一说好,正要下病床,门外有人敲门,秦斯没说话,直接开门让那人进来。
是裴铎。
盛笳愣住了,但显然对方也有些微怔,较之前天的重遇,色还有了些起伏。
不过他语气平平地开口道:“你不是说没事儿么。”
秦斯沉默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儿子是在跟盛笳说话,“你们俩已经认识了?”
——已经。
裴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回眸看向自己母亲,却没有回答。
盛笳也没有出声。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裴铎见盛笳弯腰穿鞋,看到她肿胀的脚踝,想起她那日信誓旦旦的摇头,这才知道人家是避嫌,不乐意让自己来看。
所幸他并不在意盛笳的想法,扭头问:“秦医生,病人看完了?走吧,送你回去。”
盛笳到底是年轻,虽然低着头掩饰尴尬,但通红的脖颈依旧暴露了自己的情绪,秦斯抬眸又见自家儿子一副急着出门的样子,却依旧拿不定主意,只是道:“不用送我了,既然你们认识,你把小盛送回学校吧。”
“不用的,秦老师,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下班了,没事儿干,闲人一个,就让他送你回去。而且本来就顺路。”
裴铎从进来就说了一句话,却已经被他妈安排得十分明白,他觉得好笑,心道她们学校在西,自己家在东,顺的这是哪门子的路?
又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还真以为秦斯不管自己相亲的事儿了,谁能想到人家在这儿挖了个坑等着自己呢。
他懒得当着外人的面现在跟她掰扯这些,把车钥匙放在掌心,对着盛笳的方向道:“走吧。”
盛笳站在病床边,心跳得很缓。
哪怕很轻很淡,她依旧看出了裴铎的抗拒,也确认了自己在他眼中真的没有半分不同。
见裴铎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干脆利索地送人家回去,秦斯压下心底的惊喜,确认了二人的确相识,或许甚至不只是普通的相识。
她承认,让儿子来接自己确实有私心。她喜欢盛笳这个姑娘。
当她的短信今天和裴铎同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秦斯突然想,这会是个很令人满意的儿媳妇。
轻轻拍拍盛笳的后背,她道:“慢慢走,让他等你。”
*
盛笳试图平稳地呼吸,不想让自己的紧张暴露在裴铎的面前。
高中的时候,班里最漂亮的两个女生曾经打赌来比较谁能坐在裴铎的后车座上与他一起回家,她们急于竞争,却谁也没有想起来,裴铎的变速自行车根本没有后车座。
那时候的盛笳坐在后排,看着她们肆意地争论,其实很羡慕,羡慕她们的勇气,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胆地表达对裴铎的喜欢。
而这么多年过去,她将要迈入二十五岁,真实地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等着他送自己回去,却已经不敢回过头去看他的脸。
盛笳低下头,捏紧安全带。
裴铎发动车,侧着头,右手食指点在方向盘上,问:“哪个门?”
盛笳松开安全带,“不用去那么远,把我送到前面的2号线的地铁口就行。”
裴铎敛目,盛笳立刻局促地绷紧双腿,将左脚踝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再说话,发动汽车,向前开去。
但方向显然不是朝着地铁。
刚刚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车载电话响起,裴铎顺手拿起蓝牙耳机,别在右耳,接通道:“怎么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约是三十秒后,裴铎将车停在路口。
盛笳往路边望去。
“抱歉,即使是地铁口也没时间送你了,呈南街出了车祸,病人肋骨插进肺部,我得回去做手术。”
他语速略快,解释得简洁但明了,起码让盛笳感觉到,他并非敷衍不想送自己。
人命关天。
她自己也是医学生,自然知道一刻都不能耽搁的道理,打开车门前,裴铎忽然又说:“打车回去吧,别坐地铁。”
她的脚落了地,站在车门外,低声道:“好。”
盛笳关上车门,还记得自己没有说出“再见”。
*
将近六个小时后,这台手术才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