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是一个人,蔺绮现在姐姐师兄混着喊,少年也习惯了。
林守站在一边,他记得林清听以前不吃鱼。
这倒让他想起年少时的一件往事。
有一次他和林清听一起出海诛魔。当然,主要是林清听诛魔,他舔着张脸混点儿宗门功绩。
一天夜里,他一时兴起煮了鱼汤,给林清听盛了点儿。
林清听看见碗里的鱼肉后,多余的眼都懒得施舍,抬手把碗里的饭菜倒进海里,海风吹起他奢华漂亮的霜蓝色袖摆,其姿态高高在上又冷漠无情。
他看见林清听的动作,难过得要命,又生气又委屈,那时的他年纪尚轻血气方刚,不知道公主生气就不再招惹方为正道。
他重重拍桌站起来,怒斥:“林清听你有病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清听冷冷瞥他一眼,黑发柔顺,容色清艳,在那时的他看来却如阴间恶鬼,林清听慢条斯理说:“太丑了吃不下,我放生都不行么,再做这种丑陋的东西,我把你放生了。”
狗混账真是晦气,你爹我跟在你身边真是倒大霉,你个人嫌狗憎的破烂崽种,气死了真得气死了,林清听你早晚遭报应……
林守心里疯狂唾骂但不敢反驳,从此记住林清听不吃鱼。
时隔久远年月,林守看着蓝衣少年和他碗里那一块鱼肉,忽而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他安安静静在一边待着,等着看热闹。
蓝衣少年眨了眨眼睛,薄蓝眼眸睁大了就显得圆溜溜的,蓝水翡翠一般清亮,有一种干净的稚气。
他看着鱼肉,僵了一会儿,却没有发作。
少年手指修长莹白,慵懒地搭在木箸根部,他拿筷子慢吞吞戳了戳软白的鱼,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蔺绮摇摇头。
她不经意间,又瞥了眼扮作小厮的林守,垂眸咬了块鲜奶酥。
其实刚刚是有一点害怕的。
她看到任何她琢磨不透的人,遇见任何琢磨不透的事,心中都会生出些许惊惧和郁闷,她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姐姐总是怕她死了。
仙门里秘古怪的人那么多,真得很容易死啊。
对于一边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厮,蔺绮心中生出一丝戒备。
蓝衣少年看她摇头,低下头,挑起一小块鱼肉,一点一点放进口中,小口小口抿。
看起来有点嫌弃,但还是吃完了。
林守站在一边,有点为千年前的自己感到委屈。
他都想上去摇醒林清听,但细细一想,鱼肉是祖宗给他夹的。
……行吧。
他看蓝衣少年挨着蔺绮坐的守护姿态。
倘若少年仙尊有一条长长的尾巴,估计要用尾巴把漂亮小猫圈起来,圈到自己的领地里,然后舔舔嗅嗅,给漂亮小猫标记上自己的气味。
林守默不作声将一切收于眼底。
他知道任何分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本体的影响,祖宗是容涯养大的,容涯的少年分对蔺绮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这个分对蔺绮的好感度是不是太高了,他甚至愿意为了蔺绮吃鱼;还有,蓝衣少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养孩子,和容涯很不一样。
林守思忖时,喜欢拈手里的铜钱,他下意识垂眸,指节交错轻轻捻磨,手上动作刚做到一半忽而顿住。
他压根没带铜钱出来。
一抬眸,对上蔺绮乌黑而明亮的眼眸。
她单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是一种注视的姿态,林守心中一惊,连忙错开目光。
林守心中怪,祖宗今天怎么了,自他走进这间屋子起,她就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他。
怎么不吃饭。
容涯应当已经提醒过她,要好好吃饭了。
难道是饭菜不合她口味,不应当,他每做完一道菜都会算一卦,算这道菜合不合祖宗的心意,不可能出问题……林守心中胡思乱想,从饭菜想到祖宗找容涯告状,再想到容涯不悦吾命休矣。
此时云镜微微发亮,蔺绮点开云镜,是秦显对她嘘寒问暖。
蔺绮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她将小厮刚刚指节交错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生出一丝熟悉。
细细一想,这菜的口味也很熟悉,她很早之前应当吃过的。
蔺绮并没有多说什么,乖乖低头继续吃饭,只在吃饭时,留出一些心力继续观察身边小厮,就在他第七次下意识抬起中指时,蔺绮往他手里塞了一枚铜钱。
指尖微凉,林守下意识道:“多谢。”
蔺绮的声音又软又甜:“不客气。”
林守:“……”
他拈着铜钱,抬眼往前看,蔺绮站在眼前,目光清亮,安静乖巧看着他。
蔺绮说:“这就是一枚普通铜钱,我只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