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宇戾气横生:“忏悔结束。”
强劲罡风瞬间破开面具,古怪滑稽的娃娃头四碎分散,就连她高束的马尾也披散下来,凌乱遮住小半张脸。
同时。
“锵——”
两把刀剑狠狠相抵。
直至这时,司青衡露出的那半张脸静止下来。眉眼与萧望舒五分相似,但更深邃,鼻梁更为高挺,唇珠微薄。
长孙无妄离得近,瞥见她右眼尾下有一颗小小泪痣。
这倒与萧望舒睑边那颗总被眼褶模糊边缘的小痣不同。
考量到司青衡身份,他不动声色松缓了几分力道。
长孙无妄淡淡说:“你虽然怨尤她一声不吭毫无作为,拱手让出皇位,可你心知肚明,你的恨意不仅仅在逢燮和公主府之间,你恨的……更是自己。”
“玄衡军战败瀚海一役,逢燮万死难赎。但你司青衡急功追击冒进领军是事实。全军覆没,独独活下了你……这其中艰险,又有多少人为你丧命。你无颜愧见司家昔日将士。你愤怒,你怨恨,像孤魂野鬼一样苟活于世。你用青衣军挑起战事,十三州平衡被破,各地诸侯蠢蠢欲动。天下混战将起,硝烟弥漫,生灵涂炭。你的所作所为,早已违背少时从军初心。”
“你以为她背叛了你,公主府与逢家同流合污。你不愿再见她一面。可事实却是你、我、她都被蒙在鼓中。而这些年为这一仗,为你父卫国公,为你司青衡,我与她夫妻离心,幽州与公主府不死不休,我们的孩子也差一点成为权力博弈的牺牲品。”
长孙蛮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父母美满的时光。这是他们俩夫妻必须承认的事实。
他话音一顿,平复住稍有急躁的呼吸。
“司青衡,她是姓萧,但她也有你司家的血。冤有头债有主,端坐高堂的皇帝你不去杀,却独独对她痛下杀手。”
“不可否认,我们都有错。可有一点你该明白。走到如今,是你先不信她,是你藏于世间不愿露面。她萧望舒不欠你司青衡。”
……
不信么?
司青衡从千里沙漠回到中原,第一个念头就是找上萧望舒。
她要告诉她,逢燮是叛徒。
可距离那场仗已经过去三年。
她伤得太重昏迷太久,回来时物是人非。
三年时间里,司家军不复存在。萧复坐稳帝王位,人人皆知逢家忠君爱国,逢燮是公主府麾下之臣。魏太尉退居让贤,为避风声,魏骁常年远驻南蛮。
林冰羽……对,他尚主丹阳,林家自成天子亲兵。
长安并立军阀潦倒至此,留下的,只剩萧复皇权稳固。
而支撑她拼死走出荒漠的萧望舒……甘作嫁衣,拱手让权。
这一切轰然敲碎了无坚不摧的信任。
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萧望舒默许了,她心甘情愿拥立萧复,她早知逢燮所作所为。
司青衡不禁怀疑,从很多年前开始成宗允她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出任司家少帅,只为等待萧望舒这步打入司家的后棋。
司青衡……如何再信。
……
狂风呼啸穿林,茂密从间,不时沙沙作响。
似人穿行,也似鸟雀翙翙。
那阵风吹起司青衡垂散的发。轻而易举地暴露出她完整脸庞。
那是……
萧望舒瞳孔一缩。
司青衡仍是轻垂着眼,眉目安静。
只从左额角破开了一条疤。
蜿蜒狰狞,虬曲而下,直至眼尾一指之距方停。
她的阿衡,是长安城里如日辉耀眼的少年将军。
变得现在……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望舒动了动步子。
她缓缓踩过落叶枯枝,停在对峙良久的两人跟前。
用力地按住男人握刀的手。
司青衡抬眸,静静看她。
她轻轻碰了碰那道疤。
“阿衡,你恨我吗?”
“我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