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舒瞳孔一缩,耳鸣嗡嗡,她终于回过了智。
司青衡狠狠扇来的一巴掌,几乎是瞬间,萧望舒嘴角洇出血痕。
“殿下。”司青衡的声音嘶哑。
“这是我的答案,您还要追吗?”
萧望舒闷不做声。
她仍偏着头,未动分毫。
似乎耳鸣依旧,听不见什么。
司青衡笑起来,轻轻慢慢说:“这只是一个巴掌,殿下就受不住了。天子白玉京,长安富贵人,您是萧氏长公主,大权在握,目无下尘。世人诸如蝼蚁,为你前赴后继,为你舍生忘死。殿下这些年高枕无忧,可曾记得尸横遍野的瀚海荒漠。不,这天下人世疾苦……您怎甘愿轻尝?”
“我不知你还活着。”萧望舒哑哑开口。
“知道又如何?殿下是还想同你父亲一样,对我斩草除根吗。”
萧望舒猛地正过脸。
那一双清凌眼睛,不知何时染上了血丝。像蛛网一般,从角落爬向眼珠。
她一字一句重复着:“我不知。”
空气悄然寂静。
良久。
司青衡转身就走,她似乎再也不想多做停留。
萧望舒拉住她手腕。
“阿衡。”萧望舒强忍住眼角刺痛,像怕司青衡再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极迅速说:“我找了你很久,我派出了很多人马,凉州、朔方、并州、幽州,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我不相信……可舅舅传回来的书信,让我不得不认知到司家……”
“司家?”司青衡一声讽笑,一把甩开她的手。
她声音里怒不可遏:“你们萧家不配提司家!你父亲奸诈阴暗,你弟弟也不遑多让!至于你——萧望舒,寡恩薄情是你,虚伪刻薄也是你!枉我爹为你萧家平定江山,临到头了却只落得个褫夺门庭青史不存的终局!”
“为了萧复,你父亲无所不用其极。他死了,他的女儿更青出于蓝——司家军战败被劾你在哪里,他们被遣散各军时你又在何处?!逢燮出卖我,却成公主府忠犬……天下皆知你萧望舒卑劣之徒,何须我多言!”
萧望舒颤抖着唇。
她喉间似被一团巨物哽住,难以发声。
“不、不是这样的。是那封信,是舅舅说幽州反叛才致使战败,我一直错把长孙家视为敌人。我不知道、不知道逢家知悉瀚海行军路线。”她再也克制不住,眼尾湿润。
“书信?书信又如何!”
“舅舅、他愿你北定边疆,愿属臣尽忠萧室,愿复归太平盛世。”她眼珠蒙住水光,“你没有留下一句话。我一直以为,这亦是……你之所愿。”
“轰隆隆!——”
天际炸雷轰鸣。
司青衡垂眸,透过面具那两只小洞,萧望舒脸上的巴掌印清晰明了。
她突然低低笑了几声,揉着太阳穴,有些慵懒随意。
紧接着,她停下笑。
“所以,你做这一切,只想完成我父亲的遗愿?对,还包括我的。”
萧望舒微愣。
她眼中泪意未消,轻声:“是,司家军遣散也只是权宜之计。军阀并立,萧复坐不稳皇位……”
“糊涂!”司青衡猛地厉喝。
她抬起手,似想再来一巴掌。却生生止在半空。
萧望舒没有躲。
只那一瞬,她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司青衡气极反笑:“一封信,你就决定让萧复那个废物登基为帝?他是什么人,口蜜腹剑阴险小人,全无为君者容人雅量。他做帝王?天下何有太平!萧望舒,你好得很啊!十二年为帝路,我为你耗费了多少心血?!好啊,你一朝拱手尽数让给他人!”
自那年长安盛传司氏小郎君平平无的谣言开始,十二年间,司青衡再不着红装。
她出入逢家,拜逢燮为世兄;为拉拢林氏,她从马鞭救下时为异族子的少家主林冰羽;魏家显赫门庭,从不沾惹是非,魏骁却也与她八拜之交,日后虽不同党,但也绝不刻意为难。
她是司家军少帅,更是玄衡军主将。
掌兵者心不慈,匈奴人称她为玉面阎罗,可她却将萧望舒的话奉为圭臬。
萧望舒死死拉住她手。
似是至死也不让她离开。
司青衡沉默着,一根一根,掰开她用力到发白的手指。
萧望舒蓦然哭出声。
泪珠豆大如雨,一颗一颗,倾盆而泻。
“阿姊。”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