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姐姐听了就直摇头,问她能不能有点出息,梦做大点?两个人就因为比以后谁的家会更漂亮一点,还差点打起来。”
靳凌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然后见许印月站在家里那面铺着软木的墙面前愣,上面戳满了很多照片,一开始是夏怡拿着她那本相册往上一张张戳自己之前的,再后来都是这些年他们拍的照片,一点点地填满软木。
靳凌走近,许印月指着那张夏怡一年级的入学照,剪了个小男生的短发,插着腰站在学校门口比耶,听见她笑着说:“你知道吗?夏怡小时候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不在意今天的天气,不在意衣服的颜色,不在意学校里的男孩子说她的头发太短了,说她不像女孩,她还回家告诉我们说,学校里的男孩什么都不懂。”
“是吗?”,靳凌勾起嘴角,关于头发这件事情他问过夏怡,为什么小时候剪个小男生头,她说的是,因为家里的人在她出生前希望她是个男孩,可她又不是,所以她听到这个事情,就想要变成男孩,只是因为她很爱她的妈妈。
许印月指着那几张夏怡稍大一点的照片,缓缓说:“夏怡以前坚持任何一件事都不会超过半年,钢琴只会弹小星星,小提琴拉得特别难听,学芭蕾只是因为喜欢裙子。”
靳凌看那些照片里有弹钢琴,拉小提琴,穿蓬蓬裙跳芭蕾的各种夏怡,表情严肃认真,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夏怡得意洋洋告诉他,她从小多才多艺,样样精通,他还真信了,人又问他有什么才艺,给她表演一下,他当时又不爽又无奈,拎着夏怡就往沙发上压,脱她裙子,说她既然还学跳舞,那肯定腰挺软的,先给他表演一个腰软不软。
只是等许印月再转头,笑容已经消失了。
“所以我一直觉得她对你的喜欢也不会超过半年,以至于你那次告诉我,你不会分手的,你会一直喜欢她的,我觉得听起来都觉得像是个笑话,有没有可能是你太自作多情了。”
靳凌没有说话。
“夏怡决定去美国念书,是因为我告诉她,她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在她经济上没有独立之前,她根本不配和我反抗,因为她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我给她的,如果她真的和你情比金坚,那这点困难又算什么,所以这是我和我女儿之间的赌约,赌她没有那么喜欢你。”
“可我没想让她吃苦…她只要和你分手了,就能继续过她开心没有压力的日子,我对她这辈子唯一的期待就是快乐就好了…”
许印月说到这里已经有点哽咽了,靳凌也躲开了她的视线,都不敢直视对方,十年前他们因为一个人针锋相对,十年后又因为这个人而脆弱易碎。
话是轻飘飘的,但靳凌听起来还是觉得,像是原本无害的一朵云落成雪,将他的心像树枝一样压成了两截,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解释为什么夏怡一开始会对异国这个事情感到无所谓,但他当时彻彻底底地因为这个而感到恐惧和焦虑。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在夏怡心里,靳凌还远没有资格和许印月平起平坐,所以她选择把两人之间的感情交给时间和距离来磨砺,不想让她母亲为难,天平是倾斜的,正如许印月所说,夏怡大概也在猜自己的喜欢到底有多少,或者也在看靳凌到底对她有多喜欢。
“然后她出国了,刚去美国的时候,我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就是平均水平,简单够生活,你知道吗?夏怡从未因为钱被苛扣过,她甚至买东西对价格都没有什么概念,那点钱让她第一次在那边生活的抠抠嗖嗖,她姐姐有时候还要偷偷打钱给她,她才能勉强度日,一个学期很快过去,我以为她受不了这种日子,和你分手了,结果没有,她寒假回国的第一天就跑来找你了。”
靳凌听到这里只觉得心绷得紧,想起了一件事情,夏怡第一个学期弄坏了一张自己的移动硬盘,可修好它要花两千刀美元,她因为要花这个钱,人崩溃大哭,他安慰她,说,没事,他把这个钱补给她行不行,这样就算没弄坏,人听完终于不哭了,只是最后还是没要他的钱,夏怡连对她妈妈都这么倔,一点不低头,又怎么可能来告诉他这些呢?
“再后来,她大概是认真考虑了我说的什么是真正的独立,她突然意识到要好好学习了,她也不找她姐姐要钱了,会去找公司实习,还会去奢侈品店做兼职,但她也挺聪明的,没新衣服和新包了,就每次回国都去搜刮她姐姐的衣柜,像个老鼠一样,这里拿点,那里拿点。”
靳凌猜那张五万美金的卡应该就是她这些年像小恶龙一样到处搜刮金银财宝和蹭吃蹭喝存下来的钱,那段时间夏怡的口头禅就是,她现在没工作很穷,叮嘱他要好好努力工作。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越来越喜欢你了,所以这些年我只能不断提高对她的标准,多高的绩点,研究生去什么学校,毕业去什么样的公司,结果她每条都做到了,我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可能会在这个事情上坚持这么久?”
“而上周,她第一次和我大吵一架,说她不想再去相亲了,说,妈妈,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为难,她不想再因为选择我而放弃你了。”
“这句话和我三十多年前对我母亲说的话一模一样,她当时极力阻止我嫁给她爸爸,可你看我,当时太爱一个男人了,这些年我又到什么了呢?背叛?争吵?崩溃?麻木?”
“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其实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太爱你了,可我没有办法保证这个男人能像我这样爱她一辈子。”
许印月重新看向靳凌,她居然已经泪流满面,这面墙上好像他们记忆的抽屉被抖出,轰隆一声翻向她涌出所有,是她所未见过的夏怡,眉眼之间,喘息之间,笑起来,全部都充满名为爱的空气,觉得他多幸福,看照片,他一定吃过夏怡那个糟糕厨艺做出的土豆烧肉,和她一起在海边散过步,也在某个天文台上陪她看过璀璨漂亮的夜景灯海。
“靳凌,你能给我个为什么要同意你们在一起的理由吗?一个让我可以稍微安心一点的理由。”,一双湿润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靳凌说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才开始慢慢理解许印月的,当初说的那句,她害怕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
再后来他们也陆陆续续地见过面,在政企业活动上,在某些会议上,以及每年清明会碰上一面,他和家人去给他父亲扫墓,而许印月独自去给她的母亲扫墓,那天在他家,夏怡困得不行还絮絮叨叨说,颜予和她外婆很像,很亲切,如果她外婆还在就好了,她妈妈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剩她自己了。
他当时还笑着说,她不是还有你吗?夏怡嘟嘟囔囔说,妈妈和女儿那是不一样的。
靳凌第一次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给许印月递纸,让她擦眼泪,“阿姨…我…”,下意识去看墙上那些照片,视线在两双有些相似的眼睛里来回穿梭,回忆他是如何认定了夏怡,而确认了将来的沿途上不会再有更美的风景,可以如此执着而专心地守护这份最初萌芽的感情。
这些照片里,并不是每张都是他们在一起的拍的,可他们却又像是一起看的,正如她的手心早已被迭进了他的手心,这些照片横跨十年,无论是悲伤的时候,还是辛苦的时候,喜悦…幸福…她的青春,所有的所有,全部的全部。
都有他,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阿姨,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才够有诚意,您要说现在的我和十年前的我比有什么区别,区别就是我现在还要更爱她一点。”
家里的钟轻敲到七,在车里等待方羡在手机上帮靳凌把航班改签了,听见车里电话响了,发现是靳凌的手机,他忘拿下去了,来电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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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来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