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禾清摇头,如实道:“我没有识破他的谎话。”
圆脸姑娘顿时瞪大眼睛,“难道你真想住到天子身边?”
纪禾清心想,的确如此。
但是看这些小姑娘们震惊不安的模样,她顿了顿,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宫里的一砖一瓦都属于天子,他没有哪里去不得,所以我们住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伍灵秀这才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会有人仰慕……”话没说完,她赶紧捂住嘴巴,接着就有些黯然伤起来。
其他人也是相似的情,是啊,进了宫,都是身不由己,哪里还容自己选呢?只能盼着自己运气好点,一辈子也不要撞到那位跟前。
院子里正一片沉默时,那名女官又来了,说是陈昭仪要见她们。
***
“宫里每隔两年选秀一次,这位陈昭仪就是在宫里留得最久的贵人之一。”
“进宫前家里打听过,说陈昭仪脾气最好,若是能得到昭仪的青睐,我们在宫里也能好过一点。”
“陈昭仪是陛下宠爱的贵人吗?”
“怎么可能,陛下登基至今就没临幸过任何妃嫔。”
也许是“共患难”一场,姑娘们彼此熟悉很多,路上不禁开始小声交流情报。
纪禾清没有加入,一路都在观察宫中环境,只是偶尔瞥一眼弹幕,眼角不禁抽了抽。
【没临幸过任何妃嫔?这皇帝一定是阳.痿错不了!】
【就是,要不然怎么还要选秀,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
纪禾清:……
她无言片刻,而后叹服地点头,没错,还真有这个可能。
她们去往的地方并不是陈昭仪的住处,而是宫中一处小殿,据说历届选秀都是在这里过最后一关,由陛下和娘娘们看过后给定下位份,往年就算太后和陛下不来,也至少会有一位妃位的娘娘过来,但是今年只有陈昭仪在。
陈昭仪相貌清秀,脾气倒是和传闻中的一样温和,交代了她们一些宫里的规矩,叮嘱她们无事不要出门,以免惊扰圣驾。
言下之意,天子没事就会乱跑,你们不想找死就安分待着。
秀女们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低头应诺,和谐得像一群乖巧的鹌鹑。陈昭仪对此显然也满意,正要让她们回去。
忽然,外头传来喧闹声,陈昭仪一听,手里杯盏一抖,啪一下砸在了地上。
那喧闹声,竟是宫人们诚惶诚恐的跪拜。
天子来了。
第4章 玩家 (修)
只一刹那,整个殿里的宫人就像是被镰刀割过的稻谷,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他们脑袋贴着地面,脊背压得恨不得塌成一粒灰。
而秀女们,以及方才还气定闲坐在主位的陈昭仪,全都颤巍巍地跪伏在地,纪禾清慢了一瞬才跟着跪在地上,听着那一道道恭迎陛下的声音,心跳略微快了几分。
当一个人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且这个人阴晴不定乖僻冷血,没有人能不怕。
纪禾清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凡人。压下那不受控制生出的畏惧,她不由回忆起关于这位陛下的传闻。
本朝国号大晋,开国至今已经送走了十位帝王。
十五年前,朝局动荡,内外不安,天灾人祸一并发作,当时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是当今天子横扫乱军,镇压反贼,又治理灾区,收复被外邦侵占的城池……而当年他才十几岁。那时候,人人都以为本朝迎来一位英明君主。
一开始也的确如此,这位少年天子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可没过几年,一切就变了。
那位天子就像是换了个人,或者说,他厌倦了做一位人人称颂的好君主,他开始荒废朝政,宠溺奸佞残害忠臣,乃至,以屠杀为乐。
而他杀人根本不看身份不看场合,更像是率性而为。他曾在宫中的除夕大宴上拔剑杀了正朝他敬酒的亲王,鲜血溅了旁边大臣满脸;他曾在校场上以人做靶子,观看那些“靶子”惊慌失措的模样拍案大笑;他还曾在闻听奏报时,毫无预兆掐死了上前回话的臣子……
与这些骇人听闻的暴行相比,这位天子其他种种荒诞不羁的事迹,都只能算平平无了。
纪禾清没想到,会在入宫第一天,在这毫无准备的时刻见到天子,她捏紧了袖口。
战战兢兢、高低不一的恭迎声过后,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出声,只有一道沉稳又闲散的足音由外而来。
在这宫里,除了天子,再无人能在满室跪伏的身影间闲庭漫步。
又是久久的静默,纪禾清忍不住悄悄抬眼,她看见一角玄色衣摆从主位垂落,衣摆下是一双金丝绣龙纹长靴。
而靴子的主人一落座,跪在地上的陈昭仪立刻转了个方向面对天子。
纪禾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眼皮不禁一跳。
陈昭仪身后,是她刚刚砸碎还来不及收拾的茶盏。此时那块湿漉漉的地方满是尖锐的碎瓷片,陈昭仪这一转身,直接就压在了那堆碎瓷片上。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疼痛,之前还高高在上的陈昭仪此时身子微微发颤,声线也含着颤抖,“陛下,驾临,臣妾荣幸之至……”
天子却没有理会她,上面传来叮叮叮的脆响,纪禾清视角有限,听出来好像是指甲轻敲果盘的动静。
没一会儿,那动静一停,室内几十道呼吸声也忽然屏住了,而后响起的,却是一阵咔嚓咔嚓啃食果子的动静。
天子没让起,没有人敢起,连抬个头都不敢,其中属陈昭仪最难熬,也不知是不是瓷片刺入了肉里,她的身影颤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