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骂自己的时候可别捎带上我,”吕西安翻了个白眼,“归根结底,您还是恨他。”
“这一点您可就弄错了,我对他只有怜悯。”阿尔方斯摇了摇头,“他是一个生错了时代的人,一个十八世纪的人,却不幸地出生在这个庸俗的十九世纪里,就像是一只杜鹃飞进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巢。他和他的朋友们如鱼得水的时代已经消亡了,君主制的太阳已经落了山,如今还挂在天边的只剩下些许残霞罢了。您还记得您送给我的那个琥珀镇纸吗?恐怕我们的朋友就是被封在里面的那一只远古昆虫,如今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一个漂亮的装饰品——话说这样应景的礼物,您难道没有给他也送一个吗?”
我当然送了,我家里现在还剩下几个准备送给其他人呢,吕西安心里充满恶意地想到。
“那么,我们未来的国王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回到法国来呢?”阿尔方斯接着问道。
“他打算等布朗热将军夺取政权之后回到法国。”
“这些当国王的总是等着别人把王冠奉送给他们,就好像他们是一群没有手的节肢动物似的!”阿尔方斯不屑地说道,“路易十八如此,他爷爷路易·菲利普也是如此,他们的家族再也出不了拿破仑这样敢带着几十个人就回国搞复辟的人物了,这些王族们血管里那些伟大的血脉已经退化了——而且我要说,这些贵族们都有这个毛病,他们不过是古时候的那些伟大祖先留在这世上的可悲的影子罢了。”
“巴黎伯爵会参加决定君主制的公投,”吕西安反驳道,“据说他还打算进行一次全国巡游来拉票呢。”
“这倒是比他爷爷强,毕竟是菲利普·平等的后人,还不算无药可救。”如今这位巴黎伯爵的曾祖父奥尔良公爵菲利普,在大革命时期搅风搅雨,为了表示自己和旧体制公开决裂的决心,他不但投票赞成处死路易十六,还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菲利普·平等,虽然到头来还是上了断头台,至少也在死前风光了几年,“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拿破仑那样的魅力。”
“公投这种东西还是很好操作的。”吕西安隐晦地暗示道。
“那么看来明年的这时候我们就已经喜迎国王回到巴黎了,”阿尔方斯拍了拍手。“您就成了内阁大臣,世袭的伯爵。”
“而您则拿到了法兰西银行。”
“是啊——如果真能拿到手的话,”阿尔方斯咬了咬上嘴唇,“不过我们还是先把这些迷梦抛在一边,来喝一点热饮吧,毕竟我们不能靠做白日梦来填饱肚子呀。”
吕西安按照阿尔方斯的意思要来了咖啡,他们慢悠悠地喝完了热饮,在十一点差一刻的时候坐上了马车。
马车朝着河岸的方向驶去,在河边拐了个弯,沿着河堤路前行,一直到了耶拿桥方才过了河,这时他们已经抵达了战广场的边缘。
在广场的中央,一座钢铁的巨构巍然屹立,银白色的月光与暗黑的钢铁发生了妙的化学反应,让铁塔显得更加巍峨,那些铁架子,支柱和钢梁显得更有力量。这座黑色的铁塔如同巨人阿特拉斯,用几万吨的钢铁支撑着上方那深蓝色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