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午餐之后,吕西安按照之前的约定上了阿尔方斯的马车,两个人一起去交易所参加俄国债券的挂牌上市仪式。
阿尔方斯看上去容光焕发,这样一笔大生意的成交令他心情愉悦,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吕西安因为自己家被抄检而表现出的冷淡态度。当然他也有可能是注意到了,然而完全不在乎——在这样胜利的一天里,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已经被黄金的光亮晃花了眼睛,任何人也没办法破坏他今天的好心情。
吕西安摆了一会冷淡的表情,看到对方无动于衷,自己也感到有些没趣,这时马车恰好到了交易所附近,他也就顺势看向窗外,好着打量着法兰西经济活动的心脏。
证券交易所位于蒙马特尔大街和黎塞留大街的交汇处,如今正是最繁忙的时候,这两条大街上都挤满了人和车,从高处看去就像是一片由人组成的大海,人群的移动则构成海上的波涛。交易所的本体是一座丑陋的圆形建筑,入口处却加上了法院大门样子的大理石拱廊,看起来不伦不类。屋顶的斜坡上覆盖着灰色的锌铁皮,铁皮的中央则是像一口锅一样倒扣在建筑上方的钢铁和玻璃的穹顶,实在是很有十九世纪的新特色。
在交易所的屋顶上,设置了无数的避雷针,古代马其顿人的长枪阵也比不上这些尖针来的密集,就好像是拱顶下方的这些投机客害怕自己的贪婪让上帝震怒,降下雷霆把他们连同这座交易所一起劈得粉碎似的。
马车猛地停下,吕西安差一点从座位上摔下来,前面的马车夫发出难听的诅咒声。
一个没戴帽子的年轻人从车前爬起来,他顾不得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就一把抓起落在地上的那一沓纸,大步朝着交易所的方向跑去。他像一条水蛇一般游窜在车水马龙之间,在身后留下一片骂声,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
“那是个跑街的。”阿尔方斯只朝窗外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们从经纪人那里拿行情表去给顾客,再从顾客那里拿签条回来,这样的人虽然讨厌却不可或缺,他们是交易所流动的血液,虽然名声不好,但是没有他们交易所也没法开门了。”
吕西安注意到,这样的跑街可不止一个,这几条街边上开满了经纪商行,每一家的门里都可能跑出一个抱着一把文件的人,“你刚才说的签条是什么?”
阿尔方斯拍了一下脑门,“瞧我的记性,我忘了你之前不赌交易所,自然你也不知道这里的行话。”他从车窗朝外张望,“你看到那个跑街的吗?他腰上那个布包里面装着的就是。”
吕西安顺着阿尔方斯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个跑街的腰间挂着的布包里装满了黄色的用硬纸裁成的长条。
“每一张签条都是一份委托书,顾客在签条上拿铅笔写下自己的委托,让经纪人买进或者卖出。每个经纪人的签条颜色都不同,例如我的经纪人,杜·瓦利埃先生,他的签条就是绿色的。”阿尔方斯向吕西安介绍,“当我想要他买入或者卖出某种证券的时候,就派一个跑街的去送一张这样的签条给他。”
马车在交易所前的广场边上停了下来,在从交易所的大门到黎塞留大街的排水沟之间的这一片尘土飞扬,还弥漫着尿骚味的空地上,已经挤满了投机者和小经纪人们。虽然交易所还没有开市,但买卖的报价声已经在广场上回荡,这里是进行所谓“场外交易”的地方,经纪人和投机客们在广场上的长椅上或是栗树下相互叫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