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指尖,片刻后,轻轻点了下去。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聂郁有点惊喜地看过来:“莫文蔚!”
她缩回位置上:“看路!”
他转回去,眼睛都笑弯了:“我喜欢莫文蔚!”
“你猜谁不知道?”
“但你肯定不知道我5年的时候去南京听莫文蔚的演唱会了,在南京人民大会堂。”
“啊,5年,我和师兄都没在南京了。”
他笑得眉眼都带光:“那时候我合训最后一年,你不知道我怎么磨才请到假的。我还记得排队的时候我捡到前面女孩子的包,追上去还给她,结果太巧了,她就坐我旁边。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唱歌也好听,说话温温柔柔的,我当时还想着出去的时候要个微信。结果莫文蔚唱《他不爱我》的时候她打了一个电话,一边唱一边哭,然后……”
“然后?”她追问。
聂郁叹气:“她在手机里男朋友复合了,我光关注这事去了,后面的几首歌都没认真听。”
她扑哧一声:“亏了。”
“也还好,最后微信还是要到了。”
“嗯?你想干嘛?”
“没想干什么,”他笑,“那时候年轻气盛,说你男朋友要是再对不起你,我就帮你揍他。挺可爱的一个妹妹,现在在浙江当公务员,孩子都六岁了,偶尔还回复我朋友圈,问我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她都惊讶了:“你这脾气能说出这种话,不容易啊。”
“大学之前都安分。刚上军校那两年跟他们混,一群大小伙子,火气重,久了就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说话也没轻没重的,”他轻轻揉了一下鼻子,笑,“我也瞒得好。是毕业那年分配,终于要离开学校了,又是那么好的特种部队,一高兴忘形才暴露了,结果被爸爸妈妈大骂了一顿。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让我在门口跪了两个小时,邻居人来人往都看我……后来就稳重多了。”
她竖个大拇指:“学到了。”
“?”
她笑眯眯的:“叔叔阿姨不愧是三十多年的老教师,拿捏二十多岁还叛逆的儿子简直不在话下。”
聂郁被说得还有点不好意思:“我确实没什么叛逆期,和爸爸妈妈一直关系都很好。”
“我就不一样了,70kg里5kg的反骨。”
他惊讶:“现在70kg了?”
“看不出来吧?”她笑眯眯的,“我开挂的,肌肉密度高,所以不显壮。别嫉妒。”
“好,不嫉妒,”聂郁轻笑一声,把话题拉回来,倒不谈她爸妈,只是道:“不然那时候我怎么那么喜欢你?”
一句话说得宁昭同心脏猛跳了一下:“……你这话,我都不知道怎么接。”
“说出来你可能要笑我。东君那时候说我们,说我是那种从小品学兼优的乖乖女,你是那种抽烟喝酒烫头不学无术还打架的坏小子,我这种被管得太厉害的,喜欢你这样放肆自在的,是命中注定的。”
“……”
她别开脸笑骂道:“傅东君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
“可是抽烟喝酒烫头打架你好像也不少。”聂郁看过来,眼波干净带着笑意。
“轮不着你嫌弃啊,再屁话老子明儿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本来还因为前一句有点受伤,结果后一句一出,他直接笑喷了:“真、真染啊?”
“我就说说,”她摸了下鼻子,“我要真染家里可能就要出血案了。”
咱家别的不多,绿帽子能批发,也就是谁也嫌弃不了谁才没人提。
聂郁往回找补两句:“队长当年就这么叫我们。”
“嗯?”
“当年队长刚升职,天天写报告写得特别痛苦。跟我们聚餐的时候就抱怨,说比起写一份文书,他宁愿下去面对我们一群绿帽子。”
“……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也没那么制服控。”
“制服控?真的吗?”
她横来一眼:“假的!”
聂郁低笑一声:“也可以真的。”
“老陈就算了吧,togl穿估计也不太好看,他太块儿了,没那挺拔清隽小白杨的味道,”宁昭同真心实意地嫌弃,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一眼,“还不如傅东君——哦,傅东君他老公很不错,小姜同志肩宽腰细腿长,是个仪仗队好苗子。”
聂郁一呆,连忙道:“小姜不行!”
“……啊,”她有点尴尬,“那师兄多劝劝,不要讳疾忌医啊。”
“不是这个意思……”他都不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满嘴火车,跟着有点尴尬,正好马上到了,连忙转移话题,“到了,你去吧。”
她轻笑一声,等他停稳,抓着包推门而出。
聂郁懊恼地摸了一下耳朵。
他就知道她是逗他的!
“最想说的话,我应该从何说起……”
他一愣。
他愤愤切歌。
连kren都嘲讽我!
“来了来了!”她飞快地跳进来,带来一阵裹着雪的风,“冻死我了,咱俩聊到哪儿了?”
皮肤雪白的脸,鼻尖一点薄红,面部基本不见什么沟壑。双眉平展,轮廓很深,眼睛上扬的弧度有些显凌厉,嘴唇却是花瓣一样的柔软红润。
这是一张在大屏幕上也不会失色的脸,此刻鲜活地睁着大眼睛,眼里只装着他一个人。
他喉咙有点发紧:“同同。”
她好像察觉到气氛不太对:“……怎么了?”
他吸了一口气,对上她的眼睛,很认真,一字一句:“我想跟你聊聊那些笔记本。”
她动作稍稍滞了一下,而后点点头,去拴安全带:“好。路上聊吧。”
他启动车离开北师大校门,连自己都有些惊讶再次经过这个学校心里竟然没有一点触动,睫毛起伏两下,他呼出一口气:“对不起,同同。”
她直视前方:“我说过很多次了,聂郁,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
他咬了一下下唇:“我不知道你当时过得那么难受,我”
“你对我的爱有因为你不知道这些东西而少半分吗?”她声音有点轻,但依然是主动的姿态,语速很快,“聂郁,我向你倾倒这些负面的情绪垃圾没有意义,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回不了国,你也陪不了我,我何必说出来让你跟着我难受?”
他的理性可以理解一切,可心绪却依然沉沉地压着,催着他去寻找自己的失责之处。
车进隧道又出来,光影在他脸上明灭变化:“我只是觉得,我至少应该知道你有多痛苦,哪怕我没办法做点什么。”
她似乎笑了一下,很淡:“一份苦干嘛要两个人一起吃?”
“可当时——”他飞快地侧身看她一眼,又因为临近晚高峰路况复杂而转了回去,留下一道倔强的影子,“同同,我到现在也依旧这样认为,不论是快乐还是痛苦,伴侣彼此分担是理所应当的。”
“聂郁,我二十五岁时候的确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对着你要格外心疼些,不想再给你添加上一种没什么意义的无能为力感。”
他指尖微微一紧。
没什么意义的无能为力。
“而三十岁过后——”她似乎浸入什么回忆里,眉眼里有点隐约的疲态,“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三十岁过后,我就更习惯独自面对一切了,因为从此没有人能帮我分担。”
他明白,那是异界的三十岁,她在那一年成为天下的共主。
北辰居极,众星拱之,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多高悬,多冰冷的位置。
他在这一刻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轻佻。他以为她只是自己久别数载的前女友,藏着一些隐秘心思用习惯的方法向她试探,却忘了她其实已经经历过太多他不明白的时光,在那里活成了一颗枝叶繁盛的大树。
聂郁啊聂郁,怎么变得那么傲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