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说:“祖宗告诉咱们了,想要富贵荣华,先付出才有收获。没有肝脑涂地,怎么有蒸尝之盛。邪门歪道终究不长久,诗书传家才是昌盛之根基。”
这么想也对,贾珠是一个很典型的读书人,这个年代凡是读过书的都是这样想的。诗书传家,清贵着呢。
他转头看着贾瑭,张了张嘴想说话,然而想到自己是隔房的堂兄,父辈们又多少有点隔阂,有些话就不方便说出口,最后只能一声长叹,对贾瑭说:“咱们回西府吧,我看瑭弟你不喜欢这里,我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
他们也没跟贾珍告别,带着小厮常随们回去了。
第二天又接着热闹,宁国府一晚上没停宴,酒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坛子。
因为正月初一要进宫朝贺,大家都克制了一些,等到中午回来后,贾赦直接去宁国府了,接着昨日的酒摊子再喝。贾珍也是如此,呼朋引伴的叫人到宁国府喝酒吃肉看戏听曲。
贾瑭是要去拜年的,从宫里出来,一面换衣服一面打哈欠,跟云芳交代今日的拜年路线:“先去师父那里,然后跟着师父去东城给他好友拜年,顺路把上官们拜了……”
听着都很繁琐,云芳从柜子里取出来一包零碎银子,交给了黄晶:“跟周向说,这是给人家小孩子的压岁钱,别小气,不够了打发人回来再取。”
黄晶接了出去交代常随们。
这边贾瑭收拾完了出门,云芳还要跟着去老太太跟前奉承。
到了荣庆堂,王熙凤趁着和云芳一起吃午饭的空档问:“你回娘家的东西收拾好了吗?都拿什么?”
回去走亲戚也是公中出礼品,然而这些奶奶们都觉得不够贴心,一般还要自己掏钱再补一些。今年是王熙凤和云芳头一次回去走亲戚,礼品当然要隆重丰厚一些。
云芳哪里有经验,跟王熙凤说:“嫂子问我,我不也是第一回嘛,问问大嫂子啊!”
“大嫂子今日照顾大哥哥呢,没来。这点小事儿不值得再跑一趟。”
李纨确实在照顾贾珠,因为贾珠从除夕夜回来后有点发热,整张脸变得潮红。
根据贾珠的通房丫头所说,他一晚上没睡觉,睁着眼到天明。
李纨就在一边陪着,贾珠明显是有心事,听说贾政回来了,就立即求见。
贾元春进宫这件事,对于贾珠而言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他小时候家里的势力如日中天,如今却江河日下,连嫡出的大小姐都只能进宫当宫女了,如奴仆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加上最近祭祖的事儿,特别是看到了祠堂的对联,祖宗对子孙的告诫不可为不用心,但是整个家族享受者多,谋划者少,特别是贾珍这个做族长的,更是无德无能。目前来看,能带领家族再续辉煌的贾瑭对家族没什么感情,整日游离在外。时至今日,再不挽救,过不几十年家族分崩离析,再不复今日之盛况。
他强撑着去找贾政,父子两个关起门来聊了很久。
关于团结族人,贾政表示可以思考一番,但是面对着家族怎么选边站的问题,贾珠对此的态度非常明确:“祖宗说了,咱们站在朝堂上,靠的是为国为民肝脑涂地,不是做帝王家奴,咱们家要百代千代的传承下去,不是和一个朝代共生死。”
贾珠表示太上皇行将就木,而且最近做事儿很没有章法,居然这么作践荣国府的女孩。当初要求权贵献女进宫的是他,如今拿这些女孩当宫女的也是他。如此帝王,望之不似人君,不如另择明主。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吓得贾政差点魂飞魄散。
荣国府目前在太上皇的船上,不是你想下船就能下的。
他立即呵斥了儿子,并非没有告知儿子实情,又觉得这孩子读了这么久的圣贤书,却说出太上皇望之不似人君的话,这妥妥是脑后生反骨啊!
立即让他回去反省,抄书!
贾珠就真的拖着病体在抄书,更是通过抄书来麻痹自己,所以抄书的事儿夜以继日,只要他醒着就挣扎着要抄书。
李纨看了心疼至极,但是也没办法,贾珠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皱的紧,常常叹息,到了正月初二,正是女子回娘家走亲戚的时候,李纨只能收拾心情和贾珠一起出门。
荣国府有三个儿媳妇,初二那天用的车马比较多,老太太直接让人给周瑞传话,让他对贾瑭夫妻小心伺候。
云芳和贾瑭出来上车的时候,看到一辆崭新的马车,都有些意外。
上了车,里面真是别有洞天,壁龛暗格炭盆软卧……云芳看了就惊叹:“这是不是豪车?”
绝对是豪车,贾瑭对着内部观察了一阵子,这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很兴奋的对云芳说:“简直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我也要有一模一样的!”
云芳对着他看了一眼,看到豪车就想拥有。
呵,男人!
第3章 小别离
过年的时候,殷祺给的消息是大概在正月的下旬派治水的队伍出发,但是正月十五衙门里开始办公,工部收到的第一条圣训就是令治水的队伍在两日内出发。
家里就赶快给贾瑭准备行李。
连同周妈妈都参与进来,给贾瑭准备了厚衣服,手套耳包。厚衣服里面,云芳早在过年之前就让丫鬟们做了耐磨且朴素的棉衣,里面添了厚厚的棉花,保证低调又保暖。鞋子准备了牛皮靴子和棉鞋,担心在工地上来回跑,棉鞋里面进水不舒服。特意把牛皮靴子做大了,让穿着棉鞋的脚直接进到靴子里面。这样能隔水,还能保暖。
云芳针对这一堆东西都是往实用的角度考虑,所以穿出来之后的效果就大打折扣。衣服穿在身上显得臃肿不堪,鞋子穿在脚上又特别笨重。
贾瑭就理解她的一番苦心,“这样挺好的,我去工地上就是干活的,穿的那么漂亮干嘛?不受罪就行了。”
而且要在那里待上很久,春季里还要防雨,蓑衣是不可少的。蓑衣穿上更像个老翁,这些东西准备好了,精简了几回,只拿用的上的,那些富贵玩意儿是一律不带,比如说手炉脚炉,再比如说各种各样的擦手抹脸的面脂。
所以最后带走的也就几件衣服,一包鞋子袜子,和两套贴身的衣服。为了照顾贾瑭的起居,还带走了经常跟着他出门的一个小厮。主仆加起来的行李直接放在马背上还不影响人骑马。
邢夫人看了心疼极了,拉着贾瑭的手:“从你呱呱坠地到现在,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说着哭起来了。越想越是替儿子难受,哪怕他们母子在荣国府不受重视,但是也真没这么苦过。
这话说的也是实话,贾瑭就劝她:“我都长大了,如今都娶媳妇了,将来也要养儿子女儿,要是天天窝家里靠着您给我扒拉银子管着一家吃喝有什么出息。您总有老的时候,我这个时候出去总比到时候过不下去了再出去强的多。
而且这样的活人家想求都求不来呢。只要我这一次把差事做好了,让上面看看我的本事,逐年升官儿,早晚能摆脱了去治水的苦差。趁着年轻,让我去外面拼一把吧。”
邢夫人只能松手,自己回去哭了半天。
因为要出远门半年不回来,贾瑭还要去辞别史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