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小孙带着水和食物去看他:“你耳朵怎么样,司令说要是还流血就让医生看看。”
霍今鸿垂头坐在墙角,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小孙又重复了一遍,停顿片刻叹息道:“小霍……白副官的事,司令不会再追究你的罪过了,你以后别再做对不起他的事,司令这回真的……很伤心。”
霍今鸿听见熟悉的三个字,这才稍微有了些反应,头抬起来,脸皮上糊的血还没有擦净。
“白副官人呢?”
“没抓到,应该是找不回来了。”
“还在找吗?”
“过了今天应该就不找了,济南那边时刻都有新消息,司令不可能把心思都花在抓人上。”
霍今鸿得到答案复又低下头去,没有表现出一丝失望或者欣慰,身体如雕像般静止在了那里。
小孙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对方有没有听进去,沉默过后再次传达霍岩山的意思:“耳朵是要紧事,痛的话就叫医生看看。”
“没事……”霍今鸿轻声应了一句,随后微微侧头,像是在感受耳朵里的知觉。
左耳确实是受伤了,他不知道是怎么伤到的,但是跟霍岩山的那几巴掌并无关系。
对了……是在洞子桥下,刚得知哥哥已经逃脱的消息。那时候他急着确认对方是否在附近,会不会正从别的方向过来找自己,因此不顾一切地寻找,强行把听觉扩大到了极限之外。
五百米,六百,七百……耳膜像是要撕裂似的疼痛,千千万万个声音一齐钻入脑中,仿佛再多一点点就能将身体撑碎,可他依旧往前跑着,生怕停下脚步就会错过哥哥的背影。
最后耳朵终于不堪重负地轰鸣起来,剧痛侵蚀了他的经,他不得不挣扎,翻滚,大声吼叫以抵抗从脑子深处传来的杂响。
等回过来一切都结束了,周遭陷入可怖的寂静,直到抬头,左耳缓缓淌出一股热流。
白项英始终都没有出现。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哥哥撒了慌,他冒险去指挥室拿的不是开手铐而是开金库的钥匙,对方从一开始就打算撇开自己独自回宅子里拿钱,然后逃跑。
“无论多晚我都会来找你”,这句话也是假的。
——是啊,早就已经知道了,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马上就要到了呢?我们会在那里碰面,无论多晚,然后去一个全新的地方生活,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吗?
——白阳河水库往东半里洞子桥,我记住了,我会在那里等你,无论等到什么时候。可你在哪里呢,哥哥,为什么我听不到你了……
——不,你不会来了……
小孙站在门口眼看霍今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在对着虚空说话似的,面目狰狞。他忽然害怕起来,心里生出一股道不明的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