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潜都能想象出来,自家师尊那时肯定是无比惫懒的,躺在金霞岛观星台之上,搓揉着污垢泥丸子,晃着大毛腿,隔着牌符,对陶潜幸灾乐祸道:
“好徒儿,又挂着呢,景色可好?”
“你可莫要记恨祖师,天尊他老人家不是个小心眼的,不是因为你腹诽祂,又欠下那一大笔法力债务,这才把挂这么久,只是方便你接收好处罢了。”
“人道气运!”
“这玩意儿颇为玄乎,有大用,或可使你窥得大道,但与我们灵宝道并不契合,倒是元始宗那群老王八蛋最喜欢这些,也最擅长玩弄这些……不过谁让出了你这么个异数呢,能从元始宗手里抢来这么大一份,自然不可能放弃,万一就因这劫,使你将来得了道,成了劫仙呢,说不定有朝一日,你师尊我还得仰仗于你这滑头小子。”
“说起异数,你那最后一招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修行演天术以来,只失手过一次,而你小子,便让我跌了这第二跤。”
“我原本安排你去魔都,算定你能毙杀孽宗练玉楼,能得那只小狸奴欢心,顺势勾连上玉环山一脉,能得那【山河社稷图】,顺势度了劫数,独独没算到你舍得崩解这等异宝,只为踩方士一脚。”
“你这一招也是狠辣,修仲琳这老匹夫为了甩锅,如今正到处替你传播名声,只差没把你捧到天上去了,再加上李万寿这条臭鱼烂虾也在你手中吃了一次瘪……啧啧,道门第一天骄,这称号戴脑袋上,重不重?”
“哈哈哈,也亏得许旬,还有太上道王禅这两个小的性情都是那种不争的,否则随便来一个要找你厮杀,都够你受的。”
“不过也好,你且继续挂着吧,得空回来看看你师尊我。”
……
陶潜有心反击,可无奈便宜师尊眼疾手快,每次说完就单边封了牌符,绝不给陶潜说话的机会。
一来二去,陶潜也懒得了,由得师尊埋汰。
虽然多宝没说,但陶潜先前在魔都已经窥见过。
之前他杀练玉楼时,原本会将这位孽宗真传的师尊诸葛青衣招来,是便宜师尊套上马甲,替他挡了一遭。
师尊是好师尊,喜欢占点口头便宜就由得他了,陶潜安慰自己道。
许久没有人道气运进账,自然也就无了天下大事可瞧。
忽然,陶潜似想到什么。
目视下方苍茫大地,而后开口道:
“宝贝光,光宝贝,差不多了吧。”
“都第九天了,人道气运尽入我身,已无新的进项,是不是该放我下去了,老这么挂着也不是个事啊……”
陶潜嘀咕着和光商量,并无什么准备,以为跟过去九日一样,由得他说,光就是不放人。
这次,许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没有任何挣扎的,这道威能骇人,但也是一次性的先天灵宝光,就这般突兀的碎了。
陶大真人,瞬息得了自由。
若只如此算是个喜事,可光似乎还有着自己的想法。
碎裂的同时,送了一股巨力过来。
根本不让他反抗,直接将他往大地之上,某个角落投掷了下去。
那体验,着实不好。
人在半空,陶潜心底已泛起嘀咕:天尊这是何意?真要大力送行,不该直接把我往蓬莱海方向扔么?我还得回登仙岛撸猫呢。
并没有太久,也没有想象当中的,在地面砸出个大坑来。
完全出乎陶潜的意料,随着光一闪彻底消弭,他的身子竟是被送入某个省份的某座城池之内。
看方位,并不是南方已独立之二十一省。
而是北方,那妖魔乱世依旧鼎盛,称帝狂潮仍在涌动的五十一省中的某一个。
来不及仔细甄别,约莫数十呼吸后,陶潜双脚踩实,环顾周遭,立时发觉自己置身于一处诡异之地。
周围皆是灾民难民,往四方粗略一数,数量至少也达十万,个个都是面黄肌瘦,满身烂疮,或躺或卧,浑然不顾及满地的烂泥蛆虫,更有虱子臭虫四处乱跳,苍蝇蚊子凝成云雾,一群一群的野狗在远处游荡,不时从浮土黄泥中扒出一具具尸体来,吞噬啃咬……。
恍惚间,陶潜只觉又回到魔都外围灾民区。
不,更甚更惨。
此地非但无人施粥,空气除了恶臭外,更有着挥之不去的异化、污染气息。
陶潜肉眼可见,一丝一缕,或是猩红,或是浓黄的烟雾,不断从前方一座巍峨但灰暗的城池内涌出来。
城名,颇为古怪。
好似纯粹由鲜血书写而成,且书写者无甚功底,胡乱涂抹。
依稀可辨认是三字,唤作【膏人城】。
陶潜认出字体,却不解其意。
更怪这里所有灾民难民似都已适应了这些臭气,好似一具具麻木行尸般,由得自己的躯壳在这臭气中渐渐腐烂。
而这些雾气触及陶潜身躯,立刻迸发志述:
【正遭群魔矢气侵袭……已豁免!】
“矢气?”
陶潜因这二字,怔愣刹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