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夜,突然空荡荡的帝丘石城人山人海,到处都是行人,熙熙攘攘,来来往往。
包子铺的伙计掀开蒸屉,故意把白色雾气扇到街上,引诱食客。酒肆里,几个醉酒的客人在厮打,茶馆里,闲客一边喝茶,一边笑看路上的貌美姑娘。
还有货郎扛着稻草竿子,身边围满了小孩子,吵闹着要买风车。
许应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见香风袭来,有女子掀开珠帘,来到床边,一边脱衣一边向床上躺去,笑语如珠:“我困了,先歇一会儿……你是何人?”
那女子惊叫一声,慌忙起身,把衣裳抱在胸前,惊恐的看着许应。
许应连忙道:“姑娘不要叫!我不是坏人!我走了一天困顿了,见此地无人,便躺下歇脚,打算天亮就走,不是有意亵渎姑娘!”
那女子道:“你背过身去,等我穿好衣裳!”
许应背过身,只听娑娑的穿衣声传来,那女子道:“我穿好了。你转过身来罢。”
许应转身,便见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架在自己肩头,那女子杏眼瞪圆,怒气冲冲,道:“好个登徒子,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今日要你血溅当场!”
许应连忙道:“姑娘,我真是无意来到此地,不是要轻薄非礼。何况我是修行之人,你伤不到我……”
他刚刚说到这里,提运元气,心中一凉,体内元气竟然无影无踪!
那女子手中宝剑一动,喝道:“你叫什么名字?好叫我知道,死在我冯雪儿剑下的是哪个风流鬼!”
许应发现自己修为全失,暗道一声糟糕,道:“姑娘,我叫许应。”
“许应?”
那少女呆了一下,突然俏脸飞红,丢下宝剑转身跑开了。
许应怔了怔,突然醒悟,连忙起身,便要溜出去,正在这时,外面一位妇人和几个丫鬟带着那娇羞少女走来,妇人远远便笑道:“原来是姑爷来了,也不通知一声!谁就把姑爷安排到这间闺房了?”
许应愕然,不知所措,连忙道:“我何时……”
那少女含羞带怯,白他一眼,窃窃私语道:“我还以为是登徒子,差点便害了他……”
那妇人正色道:“虽然是早就订下的亲事,但我家姑娘还未过门,岂有乱闯闺房的道理。姑爷既然来了,不如这样,便在我冯家把婚事办了,免得别人说闲话。”
“钟爷!钟爷!”
许应连忙呼唤一声,大钟没有声息,许应又叫蚖七,蚖七也没有回应。
许应心中慌张,低声道:“是梦!是幻觉!待会醒来就好!”
他以为是梦,便安定下来,没有反抗。
这日成亲,虽然仓促,却很美好,到了洞房花烛夜,宾客尽去,欢闹远离,许应坐在床边,只觉心里怦怦乱跳,告诉自己这是梦,不是真的。
但是心脏还是止不住的乱跳。
那少女冯雪儿掀开一角盖头,吃吃笑道:“你这人敢闯人家闺房,躺在人家床上,便不敢揭人家的盖头么?”
许应鼓足勇气上前,把少女盖头揭开,红着脸不敢看她。
冯雪儿靠在他怀里,觉得身子都酥软了,笑道:“不知怎么地,我见到你时,便心跳得厉害。觉得好像早就认识你一样……”
她仰起头,眼眸如星,许应从她眼眸中看到了熟悉的光。
这种星光,他在元如是的眼眸中见过。
她亲了上来,是熟悉的味道。
夜色打翻了珠帘,只觉一夜春宵苦短。
第二天,许应觉得这是一场梦,心中默默呼唤着大钟,却始终得不到回应。这场梦很漫长,冯雪儿起床,与他一起去拜见家长。
这日子,突然就幸福起来,是捕蛇的少年郎从前所不敢想的幸福。
过了几个月,他渐渐忘了蚖七,忘了大钟,忘了还有一个竹婵婵。他觉得,那才是自己的一场梦,自己不能活在梦中。
眼下的幸福,才是真的。他特别珍惜和冯雪儿在一起的日子。
这一天,冯雪儿告诉他,帝丘来了几个大法师,奉武帝之命,来帝丘做天人感应。天人感应是一位董姓的炼气士提出的修行之道,沟通天地明。
许应原本不放在心上,那几位大法师举办的天人感应很漫长,沟通天地鬼,渐渐的天象发生了极为可怕的变化,天地在倾斜,城中人都很担心。
但好在一直没有事情发生。
这一天,许应从睡梦中醒来,突然身边空空荡荡,他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走出房间,冯府空了,一个人也没有。
他踉跄冲出冯府,街道也空了,一个人也没有,街边的笼屉冒着腾腾热气,茶铺里的茶还是温热的,卤好的牛肉散发着香气。
然而帝丘一个人也没有。
所有人都消失了。
他的心慌乱起来,去找自己的妻子,去找大法师,却什么也找不到。
“你们去哪里了?”他声音嘶哑,像疯子一样四处寻找。
“人呢?”
“雪儿!”
他像是失去了一切,嚎啕大哭,涕泪横流,孤独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这一天,他失去了一切,他像受伤的野狼,撕心裂肺的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