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几天有极光,顺路去看看。能不能和你们一起?
——不能。
她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倒盖手机。
冯时序见她始终盯着手机,手里的刀叉按了按,温声笑:“在看什么?”
“没什么。”
讲出这三个字,敷衍得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惊异,好像与蒋也讲话的习惯,直来直去,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与冯时序博弈的耐心。
她可能进入了解题疲软期,没有句句话都要琢磨再琢磨的热情。
她不说,冯时序也没有道理放下身段再问,他们一样傲慢,一样敏感。她知道。可是有其他人乐意哄着她,乐意包容她,她突然开始思考,自己的身价是否比他更高。
一顿饭在不冷不热的氛围中结束。
翌日,按照计划,他们前去画家松本山纪的讲座。
他同样是前拉斐尔派的推崇者,画的内容,却不是寻常的肖像与风景,而是动漫、游戏的同人插图。这让他收获大批粉丝,即便在海外,还是有蜂拥而至的亚洲面孔前来讲座打卡。
冯时序是他的朋友。
他们避开前面的粉丝,由工作人员引向后台。
除去寒暄,他们高谈阔论,从法国的沙龙赛事讲到北海道的颁奖,一切内容与简牧晚无关。
她坐在沙发的另一侧,从正襟危坐,变成无聊地托着下巴。
从二楼的落地窗向下望,挤在会场外的粉丝像一群漆黑的蚂蚁,费力地呐喊、推挤,如同她极力想挤进去这个圈子,极力想获得的这些认可。他们没有许可证,她也没有。
“……牧晚?”
冯时序喊她。
她转过身,“我在听。怎么了?”
“他看了你的画,问你愿不愿意,去他的工作室实习,”他笑,“松本的工作室是日本一流,很多人挤破头想进,是个好机会。”
她用中文:“学长,我说过了,不想转行去动漫行业。”
“而且,这根本不算油画吧。”来的路上,她粗略扫了一眼展在外面的画,大部分都是用仿制油画笔刷的电子稿,她心里是有些看不起的,“用PS和RGB色卡画出来的东西就有灵魂了吗?”
冯时序脸色微变。
眉心沉重地压低,也换成中文,喝止她:“牧晚。”
她抿了一下唇角,不再说话。
冯时序静静地看着她。片刻,换回英语,转头对松本说:“她的手上还有其他的单子,需要考虑。”
松本:“没问题。”
谈话到此为止,他们离开会客室,坐在第二排的位置,观看演讲。
摄像机的闪光灯与后排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他更像一位走上红毯的明星,在聚光灯下,尽情发散魅力。
简牧晚的余光觉察到冯时序在看她。
“牧晚……”
她打断:“学长,艺术不是私人的吗?”
“表达可以是私人的,但是否是艺术的定义是由公众来评判的。”他说,“牧晚,我认同你的想法,但是,你不应该批判其他的展现方式。”
“你认同他吗?”
“我认为,受人喜爱便一定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颜料混合时的不完美、涂在纸上的不平整。”以往,简牧晚不会说‘我记得……’这种话,显得她在这段关系中很用心。但现在,她似乎没那么在意了,“他和你喜欢的,完全不一样。为什么要装作很认同?”
这种揭穿似的言语,仿佛刺痛了冯时序。
他慢慢地吐了一口气,“你在嫉妒他?放下偏见,牧晚。”
简牧晚匪夷所思地睁大眼睛。
然而,最终她什么都没有争辩,只是转过脸,深呼吸一下。
站起身说,“我出去透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