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云州人都知道的事情,其实本不必我说,又恐你疑心从旁人那里得来的是捕风捉影的事。至于其他,这几天你见了,我一一告诉你。”
夜已经很深了,他们喝了很多酒,如霜有些醉了,任由成夙牵着她,晕晕乎乎下了船。
岸上人家还有灯火未灭,恍然有笙歌吹动的声音,大概是有倡家在取乐或者富贵人家府邸里在排演曲子。如霜听那歌词很是别致。
“唱的是什么曲子?”
一时间成夙也答不上。
还是侍从的人上前来答道。
“是沉舒公子的新填的歌,叫金缕衣,如今江南江北都流行唱这个。”
沉舒是名动天下的才子,成夙点点头,了然。
他们上了车,如霜实在太困了,在马车里就睡下了,一路枕在成夙肩膀上,不知不觉滑到他腿上。她睡得很不安,眉心紧蹙,双唇紧抿着,成夙盯着她的正脸看了很久,双手欲要抬起来,又放下了。
如霜第二日醒过来是在条梅院了。
印象中有人扶她去沐浴,又喂过醒酒汤,她一睁眼并没有想象中宿醉的难受。
起身,梳洗穿衣,用过早饭,她出门去,准备活动活动身手。
飞身上到条梅院的屋顶,从此可以看见府中后园的小半部分风景。很精致的一个花园,种了各色名贵的花木,从上而下,可看见辛夷,桃花,山茶,栀子,春兰,菊花,花朵都娇美而芬芳,被修剪搭配得姿态修洁精美,间杂高大的芭蕉,女贞,梧桐,檀木,楸树,还有橘柚,靠水的一片角被腾出来,种了密密的竹子,花园中有许多路可走,很有曲径通幽的意思,花园后面是一片池沼,水边中杂白芷,荼蘼,梅花,江离,池边一圈围有栏杆和树,再往前往后看,如霜就被更高的花木给遮住了视线,不能看清。
足尖点地,她很快飞离了屋顶,跳到附近比较高的一座楼上,踩住一根栏杆。从此可以看见前院后院大半的景观,最前面住着他的仆从和侍卫,中间是宴客厅,左手边是他的是寝室和书房,很靠近条梅院。在后园池中的小沼上,构着三两个大小不一的亭子,几处院落包括条梅院,散布在水池和花园周边,其余的楼台皆集中在两边,右手边大概集中住着歌儿舞女,左手边住着宾朋和门客。
看得厌了,如霜决定下来,忽然看见那片竹林边上不起眼的一个小院子,院子很古很旧了,灰黑斑驳砖墙上长满了绿苔,可是又还没有颓圮,像是刻意被保留成这样子,院中的门紧闭着,上了锁,不像是能住人的样子,中央一棵合欢树,有两人合抱的粗细,稀疏地长着叶子,开一些花。
这些让如霜想起来,昨晚他说及自己的身世,家破人亡,身无所依的时候……
她正在楼上发愣,成夙带人从楼下那条路上过。
随行的人都看见了她,她连忙招手,跟成夙打招呼。
“放肆!你这妖女,登楼入室,成何体统,还不下来!”他身边的一个男人道。
那人明明和是个和成夙年岁相近的青年,却一本正经地板着脸,眉头紧拧着,故作老成,很看不惯她。
如霜并不下来,冲成夙扬扬眉。
“午饭有盐酥虾。”他道。
如霜一个闪身就落到了他面前。
跟随成夙的那人叫祁彧,是他的众多宾客之一,大概比其他宾客关系要更深刻一点。这人的医术精绝,只是为人性情古怪,不太好相处。在席上用饭的时候,如霜坐在他对面,这人总用一种不太友好的眼来看自己。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很愉悦地享用着盐酥虾。
“午休过后去城南?”吃过饭后,成夙建议道。
“好。”
祁彧蹙着眉头,看看如霜,又看看成夙,欲言又止。
如霜觉得他应该憋得挺难受的。
转身告辞的时候,她恍惚听见祁彧提了一句。
“白姑娘……”
她躺在榻上小憩了一会,芸芷来叫她,说成夙已经备好了马车。
两个人出门去,马车走了一阵子,忽然脚步放慢了,她听见人声渐渐喧闹起来,掀开车帷来看,见外面人来往熙攘的样子,想这大概就是南市了。
云州城的建筑、行人衣装和煌都的略有不同,不过差别并不大,但是店铺总体的形制还是相同的,两个人出了马车,大庭广众之下牵手不好,改成了牵他的衣角,跟在他后面,微低着头,她的体形瘦瘦的,在他身边很有娇小的意味。
没见过的东西很多,吃的,玩的,用的,样式、颜色都很新鲜的衣裳,绸质的蝴蝶、蜈蚣形状的风筝,漆雕的小马,钻石的戒指……如霜想,这里有的东西,煌都是没有的,煌都有的东西,这里或许也没有……
两个格外惹眼的人在街上走动,惹来的关注更多。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形成了一个流动的包围圈,很多人事情都不做了放下来看他们。很多的人认识成夙,恭敬或者热络地同他打着招呼,他很自然地一一应下来,同他们介绍如霜。
“这是晏姑娘。”
话不多,可是很带给人暧昧的遐想。
或许不到明天,云州城里就会传遍成夙和她的事情,不知有多少佳丽会受伤心碎。
如霜并不管这些事情,也不管他们看猴子一样探究的眼光,她很淡然地点头同他们招呼,专注于看商品或者和摊贩攀谈。
“你是哪里的人?”
“这东西是哪里产的?什么工艺?”
她多看了一眼的,成夙就吩咐人买了下来。
“这些东西这么重,我又用不上”她有些哭笑不得。
“回去时候不是你拿着。”
成夙都交给了他的侍卫长洲,一个习惯厮杀奔走的男人抱一堆女人一样的货品,他的脸色看起来明显是不太能接受。
如霜回头,看见他低眼垂下的阴影,不厚道地笑出来。
“成夙,我们来比一比,不坐马车,天黑之前谁先回去。”
她飞身,上了一间房顶,很快朝一个方向身影逐渐模糊下去。
成夙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揉一揉眉心,失笑起来。
原来他们在街巷里,已经转了这么久,他又想道,如霜一定没有逛街的爱好。
她走错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