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害羞的。”见义兄不说话,她更肯定了心中猜测,善解人意道,“虽然那天义兄像个落汤鸡,但还是很好看。”
尚少卿还是沉默, 只是警告似的将手臂收紧些,小姑娘可真是爱说话, 都这种时候了还猜来猜去说个没完。
李靥没有防备,一下被他箍的向前倒去, 她慌着挣扎,但许是刚才僵了太久,腰酸腿麻竟使不上力,反而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义兄,我我起不来——”她有些着急,声音便染了哭腔,“腿麻了。”
尚辰无语,扶她坐到椅子上,自己则半蹲在她面前,低头查看:“左腿还是右腿?动动看。”
“就是刚才站太久有些僵硬,休息一下就好。”她看着蹲在自己面前满脸担心的男子,双手捂住了脸,“我是怕义兄生气不理我才说抱抱的,不是、不是每个男子都这样,是只有义兄才这样!”
“我知道。”尚辰将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握住自己手里,仰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她,“靥儿自小待我就与旁人不同。”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个初秋,不是靥儿说的冬天,那天你穿了白色的衣裙,裙子上染了许多颜料,还滚了些土,不打招呼就冲进你哥的书房,喊着树上的海棠果熟了,要摘来吃。”
他娓娓道来,没有任何停顿,像在讲一个已经烂熟于心的故事,“昭延兄不在,你就拉着我去摘,小手脏乎乎的,一抓一个黑印子,我很嫌弃,说我是来读书不是来陪你玩的,还没说完你就哇哇哭起来。”
“有,有吗?”她不好意思起来,“我不记得了啊。”
“你哭得很大声,我怕你哭晕过去,就陪你去了,摘了很多海棠果,都是最红最甜的,还给你洗干净手和脸,在海棠树下办了一场海棠果鉴赏大会。”
鉴赏大会结束后,当时还是个小娃娃的小姑娘抱着他的腿,努力伸出胖胖的小指去够他,说小哥哥温柔又好看,给我做夫君好不好。
他应了,自此沦陷。
“我小时候很调皮又爱哭,可你还陪我玩,有时候哥哥不陪我你也陪我。”李靥想起两个人很多往事,甜甜地笑,“所以说义兄只是嘴上凶一些,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不,我从小长到现在,就只陪过靥儿一个人玩,秋天摘果子,春天摘花,冬天带你堆雪人,夏天带你去抓鱼,陪着陪着我就先长大了。”他抬眸,定定望着也已经长大了的小姑娘,清冷的声音如初春的风,蕴了无尽柔情暖意。
“我一直有些心事想说给你听,但又很犹豫,因为我比你足足大了七岁,七载时光说长不长,却足够让人长大、成熟,变成一个无趣又狡诈的大人。”
“我不想用这种年龄的差距来压制你,利用你不谙世事的懵懂引导你做选择,所以就静静地等,想等到你也长大,能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再来问,再来求一个真心实意的答案。”
“我太自负,自以为尽在掌控,却险些一辈子错过你。”他想起来依然揪心,忍不住将她的手握紧,“还好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有生之年还能将心事说出口。”
李靥低头望着他,亦望着清澈黑眸里倒映出的小小自己,突然将头扭向一边,哼道:“七岁,七岁也不大呀。”
“……”尚辰一时有些无措,直到看见小姑娘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逗自己,坦然笑道,“是,是我自以为是了。”
“那你有什么心事?”虽说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傻乎乎昂着下巴,摆出副傲娇的小样子,“说吧,本娘子洗耳恭听。”
少卿大人轻轻吐口气,好像是因为紧张,又好像是为她不合时宜的犯傻而无奈:“从十三岁第一次见面,至今已有十二载,不管是常常见面的前七年,还是在苏州任职的后五年,春夏秋冬,清晨黄昏,我心中思念的、牵挂的、爱慕的,自始至终都是你。”
“靥儿,我心悦你,却不知你是否也心悦我。”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李靥总是偷偷躲在被窝里自编自演几出小戏,其中演的最多的就是如果义兄表白了,自己应当如何回应?
或者是羞涩地低头不语,又或者干脆直接抱住他,最差最差也得是傻乎乎笑着点头,可真真事到临头,她却拧着小眉头,别扭到不行:“若我没有退亲,义兄当如何?”
“只字不提,守靥儿一辈子。”
暮色四合,院中有风扬起,屋顶雪微融。
李靥怔怔坐着,听见自己的心跳。
前世种种困惑,至今日总算有了个答案。
清冷寡言的义兄一直未娶,不是没有喜欢的人,而是喜欢的人已经嫁做人妇。
他执着守护,不是因为挚友所托,而是因为遗憾错过。
错过了心爱的人,却又不想离去,只埋藏起全部的思念与情愫,保持着最礼貌的距离生疏问候着。
她怪他,也怪自己,怪他为什么不说,怪自己为什么从未察觉,自己死掉重生,留在上一世的那个他,该有多难过?
“谁稀罕你守一辈子。”她心中酸涩,垂了头落下泪来。
“靥儿哭了?”尚辰慌了,“是我说错什么吗?”
小姑娘使劲摇头,揪着他衣襟哭得天昏地暗,外面太阳渐渐落山,通透亮堂的值房也陷入黑暗之中,他有心想去点灯,可她一直哭个不停,干脆在一片漆黑中倾身抱住她,轻轻拍打着后背:“乖啊,乖啊,不哭了。”
“义兄大笨蛋!”她又心疼,又后怕,心疼上一世那个总是看起来孤冷寂寥的大理寺卿,后怕自己这一世又险些错过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开了闸一样。
“若是我嫁人了,你就应当忘了我,另寻心爱之人,生儿育女开枝散叶,过很好的日子。”
“能见到靥儿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
“笨蛋!”
“我不觉得笨。”
“就是笨!”
“好,靥儿说笨便是笨。”他摸索着去给小姑娘擦眼泪,“所以刚刚问题的答案呢?靥儿心中有没有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她在漆黑的房间里又哭又笑,连骂了好多声,最终扑进那个温暖好闻的怀抱。
“义兄不是笨蛋,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郎君,我心里一直有你,全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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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李靥骑在小黑背上,披着尚辰的斗篷,俯下身子戳他的发冠玩,青玉材质温润通透,一看就是好料子,她老早就想摸摸看了。
尚辰被连戳了十几下,无奈回头,见小姑娘傻乎乎冲他笑,不觉也笑起来:“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