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片刻。
施妤先开口说:“我陪你吃。”
年假结束后的第二天,施妤也恢复了打工人的身份。
考虑到可能会遇见的严重堵车,三个人及早出门。在门前依依不舍地告别后,两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
林奢译带着知遥抵达幼儿园时,保安正撕下了封条,要打开院门的大锁。他笑着朝两人问新年好,林奢译也笑了笑,问:“院长来了吗?”
保安说:“她老人家今年也是第一个到!”
后院的大锅炉重新烧起来后,暖气升温很快。林奢译将知遥送到了教室,发现玻璃窗结出了水雾,随手开了几条窗隙透气。
知遥提醒他:“老师,你背包还没放下。”
林奢译似乎是没听见,在教室里慢吞吞地环顾了一周后,背着背包朝院长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桌上放着解除劳动合同的通知书。
白纸黑字,院长瞧着心烦,在房间里反复地踱步。她从东头走到西头,墙两侧挂着的月度优秀老师的照片都是林奢译。
敲门声。
进来的是林奢译本人。
相比于院长的心烦意乱,他显得很平静,进门时问了声新年好,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勉强笑了笑,然后自觉无趣般,落寞地把眼睛低下去了。
院长看得心里一痛。
林奢译把背包打开,从里面倒腾出来了几本笔记,还有些其他东西。他把为首的一本放在院长面前,轻声道:“这是我的工作交接手册。”一张4白纸,“物品交接明细。”他体谅院长的难以开口,主动地说,“之后再签离职单就可以了吧。”
“唉”院长沉重地叹口气。
她这个年根本就没过好,天天的愁眉不展。她把桌上的通知书拿出来,递给林奢译。但在林奢译想要接过去的时候,她动作顿了顿,又开始犹豫不决。
林奢译多看了她一眼。
不动声色地、极细微的打量。
离职单攥在院长手里,被捏出了皱褶。
不过眼看林奢译退回了刚才的位置,也留给她了更多一点的考虑时间,她毕竟是打心眼里喜欢他的,“小林老师啊……”她改口道,“奢译,你不在幼儿园工作了,之后想好怎么办了吗?”
林奢译说:“还没。”
院长又问:“这事……你跟施妤说了吗?”
她最怕这孩子一根筋的硬轴,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有施妤帮忙开导着点,说不定能好过些。
林奢译抿了抿唇,笑得愈发勉强。
他的唇色薄,被抿得成了淡血青色,像病中的营养不良。
院长不由想起了他刚来幼儿园的那段日子,瘦削地很,但凡风吹大些都能把他吹走,也想起了他奋不顾身在车底下救出了知遥的时候,一个人的本能做不了假,他下意识地反应就是救孩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疑迟。
林奢译把压在最下面的两本笔记拿了出来:“虽然可能有些多余,但这是我在这半年的工作中,总结出来的一些经验。”他看院长心思有些游离,等了会儿,又说:“还有些关于孩子的注意事项,麻烦您多费心,帮忙看看。”
笔记没拿稳,“啪嗒”掉在了地上,里面的夹杂的一些资料滑了出来。
院长一边帮他捡,一边看。
从一开始的随意扫过,到后来的越看越仔细,院长心中的懊悔简直上升到了一个顶峰:难道她真的要因为所谓的家庭因素,而将一个真心善待孩子的好老师拒之门外吗?
她完全可以料想的出,当林家出事之后,林奢译是在怎么样被排挤,被讥嘲的环境中,艰难成长起来的。林老师可以温柔地教导陈宇宙“要学会表达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用柔软的心待人”,他可以开导旎旎“生病也没关系,你很聪明,也有别人得不到的绘画天赋”……但在他成为小朋友们最喜欢的林老师之前,他曾经也是个孤立无援,需要帮助的孩子啊!
而现在,她竟然也要做一名加害者,用相同的理由,更深地伤害他一次。
院长将离职通知书拍在了林奢译的面前。
向他宣判了最终的结果。
林奢译的面色更平静。
只是在落款处签名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三个字“舍不得”。他低喃道:“我很喜欢幼儿园的工作。”说完,却连他自个也愣住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艰难、被动地尝试去理解。
他迟钝地明白了。
然后,铺天盖地的莫名情绪将他淹没。
第5章
一滴眼泪落下来, 把纸张打湿了。
林奢译说:“抱歉。”
他习惯性地去摸围裙的口袋,摸了个空。院长抽了张纸巾递给他。他拿来擦水渍,磨平了晕染的痕迹, 工整地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只是他似乎也觉得难为情,低着头,把通知单退还向了院长的方向。
林奢译尝试着描述自己的心情。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这次他感受到的不舍, 不像是对施妤般浓烈到占据他全部心的感情,而是潮湿发胀, 如落小雨般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