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我当年正在外面和秦国打仗,半路上就听说赵王那昏君把咱们全家都给杀了,我这不是一生气就投了秦嘛……我这也没拿自己当秦人看过啊。”李云大大咧咧摊开腿,随意用衣袍遮挡了一下□□,毫不在意道。
李左车沉默片刻道:“李家的兵法,自我之大父李牧到我和赵嫦,传承了两代,再往下,第三代就是不息,到底也都是给她的,既然给她了,那她再如何做便是她的事情了。”
“李家人都已经不在了,还守着这些无用兵法又有何用呢,再厉害的兵法也比不上活生生的人啊,大父兵法再高超,最后也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亡于昏君之手,世上何来无敌的兵法呢。”李左车长叹一声。
李左车并未再多感慨,只是笑了笑:“不息写信告诉我,她会将大父的名字放在兵书作者的第一页。只要后人还记得世上曾有一位曾多次击败过匈奴,保家卫国的李牧将军,那这本凝聚我李家数代心血编撰而成的兵书就实现了它的价值。”
人生在世,不过是求名利,人已经不在了,再多的金钱也没用,可流芳千古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因着上有嬴政旨意,下有千古流芳的美名吸引,赵不息收集兵书的过程颇为顺利。
随着六国的覆灭,天下大半的兵书都被秦军虏到了咸阳,藏到了咸阳宫中,这些兵书来的更容易,赵不息拿着嬴政的手令就可以随意进藏书阁浏览。
剩下的秦朝将领的家传兵书,有一部分愿意将自家兵书献出来的,赵不息全盘收下,还有一部分依然抱着旧贵族的傲慢,认为家传兵书是他们自家世代积累的财富,不能外传,赵不息找上门之后各种理由搪塞的。
总之反抗陛下的旨意是不敢反抗的,只能编些瞎话比如兵书在老家啊,我家祖上是黔首没有传下来兵书啊这个样子。
赵不息倒也不恼,人家不愿意就不要难为人家嘛。
毕竟愿不愿意为修书出一份力是很正常的事情,没关系,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开阔的心胸和远大的见识的,清朝一整个王朝都还闹着闭关锁国呢,秦朝年代更久远,这些没品位的东西很快就会意识到,他们的未来一切都会变得不顺利的。
赵不息冷笑,心想等她的兵书修好了,这些将自家兵书献出来当作素材的人家她就先一家给他们送一本内部先阅版。到时候其他的将领都学着各国名将兵家大家兵法的合订本,让这些敝帚自珍的东西被末位淘汰去吧!
如今资料收集已经差不多到了尾声,只剩下压轴的兵书还没有着落了。
赵不息准备先编三本兵书,入门版、进阶版和名将版,入门版先在秦军军营之中推广,让每个百将都能通晓入门版兵书,而后进阶版则是针对普通将领,里面是赵不息从这数百年来各国的名将流传下来的兵书之中选取的基础版,争取让将领学完进阶版之后能有独立率领一军和指挥五万人以下中小型战役的本事。
至于名将版,则是精选各个顶尖名将的经典战役汇集而成终极版本,专门用来培养将帅。
赵不息本来想用武安君白起的兵书来作为名将版的压轴版。
可惜这个计划刚开始实施就遭到了巨大的打击。
赵不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政:“爹,你说什么?武安君没有兵书传下来?”
嬴政半靠在椅背上,一脸平静:“没错,白起并没有兵书流传下来。”
“哎呀,肯定我大父的大父秦昭襄王太胆小了,怕人家白起功高震主,没等到白起写完兵书就把他给冤杀了……哎呦!爹你打我干嘛!”赵不息捂着脑门,脸颊都鼓了起来。
嬴政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又敲了赵不息脑门两下,“逆女!那是你祖宗,你这逆女岂敢妄言祖宗!”
那我骂赵王迁的时候你也没跳出来说那是我舅舅啊,老赵家的祖宗能随便骂,老嬴家的祖宗就不能说了呗。
赵不息暗自在心中腹诽。
嬴政看了赵不息一眼,无奈道:“白起的军事天资无双,他打仗根本没有章法,昭襄王也曾问过白起要不要给后人留下兵法,白起却说若是后人学他,则百战百败,是故并没有著书。”
赵不息还是不死心,“那武安君的府邸还在吗?我进去找找,万一能有收获呢?”
“白起的府邸倒是的确还留着……朕派人带你去,你想去找一找就去吧。”嬴政这个倒是没再说什么。
嬴家的人都是有些爱才和别扭在身上的,秦昭襄王对白起也是爱恨交加。
白起活着的时候秦昭襄王对白起又爱又恨,爱他天下无敌,又恨他不听君命,所以找了个由头就赐死了白起,可白起死了以后,秦昭襄王又开始后悔了,暗戳戳让秦人在各地建立庙宇祭祀白起不说,还又恢复了白起武安君的封号,默认后人称呼白起武安君……
当然,明面上肯定是不能说自己后悔的,君王怎么会因为赐死臣子而后悔呢。可实际上,秦国在白起死后能到处都建有祭祀白起的庙宇而秦昭襄王没有反应而是默许就隐约透露了他的意思。
而后如今,嬴政更是将白起的儿子白仲封在了太原,享受富贵。白仲的文武才能都十分平庸,也没有建立什么军功,属于是典型的虎父犬子,一向只以利益来封赏臣子的嬴政能破例封赏没什么本事的白起之子,本身就已经代表了嬴氏对白起的微妙态度了。
赵不息想到此事就忍不住腹诽,嬴家的历代君王,怎么各个都这么口是心非,还这么傲娇,知错心里后悔可嘴还这么硬呢。
白起的府邸并没有被他的子孙们收拾干净,而是依然维持着白起最后一战在路途上被赐死之前的模样。府邸中落了一层灰,阴暗而又保存完整着这位曾名镇天下的名将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间的场景,房间各处的名贵盆栽中只余下了几根枯枝,连败叶都因为时间太长而化作了尘土。
只有院中的杂草依然生长的茂盛极了,它们不需要专门的人照顾,也没有多高的价值,给它们一个墙缝,它们就能生长的很好。
赵不息领着韩信,灰头土脸地在书房和卧房之间钻来钻去。
竹简倒是翻出来了好几十斤,可确确实实没多少和兵法有关的东西。
赵不息打了两个喷嚏,挠了挠鼻子,满眼望去,到处都是灰尘,在光的照射下细细碎碎飘在空气中。
赵不息有些失望。
一扭头却看到本应该跟着她的韩信不知为何不见了,赵不息“唉”了一声,从书房走了出去。
韩信正坐在院中,也不顾地上脏污,而是捧着竹简看的如痴如醉,连赵不息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发现。
“这些都是武安君昔日的草稿。”赵不息的声音终于将韩信从全贯注的读书状态中拉了出来。
韩信仰起脸,仰视着站在他面前的赵不息,浅浅一笑,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武安君的战术当真是不可思议!”
赵不息低头看了一眼被韩信捧在手中的竹简,只看到了上面密密麻麻糊成一团的笔迹。
她沉默了,嗯,不愧是“韩白”?
唯有学才能看懂学的草稿吧。
赵不息的脚尖碰到了另一卷竹简,这些没有白起关于战争草稿的竹简被韩信不甚珍惜的随意抛到一旁。
“这是?”
赵不息弯腰捡起地上的竹简,吹了吹上面的灰,展开了竹简。
【臣白起剖心之言,恳请陛下切莫起兵……臣之言皆剖心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