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瑞林客栈的众人、乃至远在京都的王公贵族们,或许不知道从哪一刻起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他们的人生悄无声息地偏离了轨道。何昼的南调,裴若愚的复出,谢雍的自我绝弃,李文诚的崛起,辛凌洲的弹劾,孙家的岌岌可危,北境的自相残杀,政治棋盘上的一切被打乱、重组,全因为一个除夕的夜晚,帝王的内心在瑞雪园倾斜。
何昼这时尚对此一无所知,他隐隐约约看见藏在圣人背后的小娘子,那张莹白的面孔闪过,他脑海中零零碎碎的事有一刹那连成一串,却转瞬即逝,陡然生出全然莫名的后怕,似乎是对未知的恐惧,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
她是一个沉默的参数。
何昼缓缓回,楼梯上空无一人,才意识到李昀已经远去。
崔至臻爱下雨天,尤其喜欢雨后空气中弥漫的泥土味道,她晨起推开窗,看到阴沉的天和打湿的青石街道,由衷感叹道:“真是好天气”,终于肯出门。
吸取在金陵的教训,李昀不肯放她独身在街上闲逛,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陪她,更何况他始终没忘要给崔至臻置办一座带大院儿的房子,派人四处寻找,终于钱塘南寻到合适的庭院。位于转塘街与西湖街临界,步行至西湖只需一刻钟,足足半亩的大小,三进三出,院落宽敞,符合李昀的要求,今天正是看房的日子。
崔至臻是不肯老老实实走路的,沿着大街东逛逛西逛逛,在每个摊位前都稍作停留,瞅见珠宝首饰更是走不动道儿,看着看着,李昀也来了兴趣,同她一起挑选。譬如他挑出来的水胆玛瑙手串,光亮度好,无杂质划痕,透明无沙心,为上品中的佳品,十分少见,甚至能赶上李昀送崔至臻的那枚,是贡品的规格。朝廷贡品流于南方市井,实在值得推敲。
店主见李昀气度不凡,把握商机,笑道:“大人好眼力,这手串上的水胆玛瑙在南边数量极少,是北方运来的上乘货,钱塘只此一枚。”
“是么?我也恰好是做珠宝生意的,确实已许久没见到这样成色的玛瑙。”
一听李昀也是珠宝商,店主问道:“您是从何处来?”
“京都人士,”李昀压低声音,秘道,“北境太乱,正常渠道根本买不到让那些达官贵人满意的好东西,全城的货源都让我翻遍了,仨瓜俩枣的根本糊弄不了人。”
“哎呦,那您是大卖家啊。”
“我这才一路南下,到处搜罗,听说钱塘城有好货,特地来此,果然让我一来就挖到宝了。”
聊到这时,店主放松警惕,“您如果要的数目多,我有门路。”
“你不怕我抢你的生意?”
“自然不怕……”
李昀微微一笑,“哦,我知道了,你也是牵线的经销商吧。”
“再说了,您迟早要回京都……您若有诚心,先交五十两白银定金,明日酉时末再来店里,我便做你这门生意。”
“行啊,没问题,”李昀笑意未减,拍拍身边目瞪口呆的崔至臻,“娘子,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