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色縠衫轻似雾,纺花纱袴薄于云,夏日的衣袍通常是很薄的,但君王要威仪兼顾庄重,自然不能着轻纱,尚衣局选用江南进贡的纻丝,制作成衣轻盈滑爽,不输薄纱。今日呈到两仪殿的不仅有李昀的夏季常服,还有崔至臻的。相较于男子,崔至臻在服饰颜色和用料的选择上要宽裕很多,织金锦鱼牙绸,重莲绫孔雀罗,琳琅满目地摆了半个屋子,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崔至臻一进屋就感觉凉气扑面而来,果然看见殿中央摆着巨大冰鉴,高兴地一路小跑至李昀身边,抱着他胳膊道:“您终于肯用冰了,好凉快。”
春桃和常德喜退出去关门,崔至臻一看摆出来的成衣,震惊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李昀的大手抹一把她的额头,将上面的细汗拂去,搂着她的腰:“各色时兴面料,各种时兴款式,京都城最好的绣房连夜赶制的,每件都是绝无仅有的孤品,比我的都好上许多,给你带着去钱塘,谁人见了不赞一声好靓的小娘子。”越说越高兴,末了捏着崔至臻下巴亲了亲。
正关门的春桃听见最后这句话,脚下微微踉跄,腹诽圣人闲来无事就乐意装扮娘子的癖好还是没变,瑞雪园的珍异宝都塞不下了,什么岭南道的珊瑚琉球岛的珍珠,全挪到两仪殿的偏殿中去,在她看来圣人的私库也不必叫私库了,干脆叫至臻百宝箱好了,反正有点好东西没过两天就进到娘子囊中,俨然成为默默无闻的京中女首富。春桃连绵不绝地想着,被常德喜拉走了。
屋子里崔至臻挑中一条红黄罗间色裙,上身是蔷薇粉龟背罗短袖衫配莺色团羊罗长袖衫,换到身上,李昀站在身后为她收紧腰裙,一月前量好的尺寸现下多出半指,他啧一声,皱眉道:“又瘦。”手下系锦带的动作稍稍带了些力气。
崔至臻抬手扶了扶发间的花簪,撅嘴小声道:“您别念叨我。”
腰间一紧,她身形晃了晃,后面传来低沉的声音:“嘀咕什么呢,大点声。”
赶紧回身抱他,也不嫌热了,脸靠在他胸前,甜甜笑道:“说您大方呢,这么多好看的衣裳,穿到猴年马月去?难道都要运到钱塘啊,那您奏折文书俱不必带,路上官差问这满当当的马车都装的什么啊,您就说‘我乃胡商,专门儿到京城倒腾女儿家衣裳的’,倒也可信。”
李昀哼笑,一巴掌轻轻扇到她屁股上,道:“傻丫头,谁说走旱路?我们坐船,水上晃晃荡荡十天半个月咱们就到了,不必说装你几件裙子,就是把整个两仪殿都搬过去也舍得,且看着吧。”
崔至臻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蹲下翻刚刚脱下来的衣裙,李昀见状好:“找什么呢?”就看她从一团布料里面翻出一只香囊。这只勉强可以算作香囊的东西与珐琅盒中那些精美的艺术品相比,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都是用了上等绸缎,纹样由金线银线绣成。
李昀看着垂在他眼前的香囊,没什么表情,伸手摸摸上面不知是祥云还是龟纹的图案,平静道:“我记得你去岁送的腰带,只是没想到手艺还是一如既往。”
崔至臻喜滋滋的,一面弯腰把香囊往他身上挂一面说道:“香囊这东西贵在心意,别看它丑,它丑得特,丑得别出心裁,丑得惊世骇俗,那便是独一无二的心意。”
李昀被逗乐,低眸笑问:“作丑诗呢?你这香囊真不容易,都挂人身上了还被你羞辱一番。怎么,还有别人惦记你的香囊呢?”
她没抬眼,专心致志对付手里的彩绳,回道:“我路上碰见了三殿下,他向我讨香囊,我只让他从盒中挑了一个。”
听见这话,李昀一时没反应过来,仿佛听错了一般,脸上的表情有些滑稽,挑眉问道:“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