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织儿不动声色地?转回身?,看向压在盘子底下,只露出极小一角的纸条,警惕地?往四下张望了片刻,趁着无人发觉,眼疾手?快地?抽出那?纸条垂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旋即收入袖中。
那?纸上仅寥寥几个字。
“宴后荷花池东面假山”
这是要邀她见面?
苏织儿下意识抬头看向上首,便见那?人正与太皇太后相谈甚欢,或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淡淡往这厢瞥了一眼。
那?一眼虽像是无意,然对视的一刻,苏织儿仍是捕捉到了他唇间似有若无的浅笑。
当是他干的没错了!
苏织儿秀眉微蹙,捏了捏袂口,揉皱了藏在其间的纸条。
她不知自己该不该去,若去了,他还会像先?前?在那?个叫宁安居的地?方一样对她吗?
可苏织儿又觉自己不得不去,她那?么想找机会见他,同他说?清楚,如今机会他亲自送上了门,兴许错过便再也没有下一回了。
她咬了咬唇,已然做下了决定。
半个时辰后,筵席罢,太皇太后命人上了茶水清口消食,复又坐了一会儿,便带着众人沿着荷花池纳凉观景。
苏织儿本一直紧跟在苏老太太和孙氏后头,直到随众人走过荷花池东面的那?片假山后,她才匆匆寻了个肚子不适的借口,复又折返回去。
入假山前?,她戒备地?张望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后,方才闪身?入了那?假山里头。
这假山贴着荷花池而?建,里头湿漉漉,且有些漆黑,石壁上还倒映一大片流动的水纹。
苏织儿百无聊赖地?倚靠着石壁,也不知那?人究竟会不会来,等了好大一会儿,见始终不来人,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想着再这般等下去怕不是会让苏老太太起?疑,正思忖着要不要离开,黑暗中,却骤然伸出一只宽阔的大掌,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苏织儿吓得倒吸一口气,幸得没有喊出声,她定睛看去,便见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若寒夜中掩在丛林里的一头狼。
不知怎的,苏织儿心下一跳,陡然生出几分俱意,紧接着,就听那?人低笑了一声道:“苏姑娘既得愿意来,是对朕那?日说?的话想通了?反悔了?”
听着他语气中淡淡的戏嘲,苏织儿心下一沉,她默了默,旋即抬首直视着面前?人,一字一句道:“夫……陛下,臣女有事?同您说?……”
看着她格外认真的眼,萧煜面上的笑意敛起?几分,少顷,开口道:“好啊,苏姑娘说?吧。”
苏织儿暗暗掐了掐掌心,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容,娓娓道:“当初在沥宁时,我不是故意走的,是迫不得已,是范大人同我说?,因?为我爹通敌叛国之事?,我祖母和叔父恐要被问斩,所以我才急着去见他们最后一面,再加上当时你是流人,不能轻易离开沥宁,我怕连累你,所以我才……我才选择留下一封和离书?,不告而?别的……”
提及当年事?,苏织儿不觉红了眼,嗓音也哽咽起?来,“周煜,我真的不是故意抛下你的,真的不是!”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观察着他听到这些话时的反应,希望他能理解自己,原谅自己。
然片刻后,苏织儿却只见他眉梢微挑,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苏姑娘同朕说?这些做什么,朕说?过朕不认识什么叫周煜的。”
他逼近几步,骤然俯身?勾起?苏织儿的下颌,指腹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不过,朕倒是很乐意做苏姑娘的夫君……”
听得他这番话,见得这副情,苏织儿只觉被被兜头泼了盆凉水,一颗心霎时凉了个透,她眸中噙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陛下……不信臣女说?的话吗?”
看着她这番模样,萧煜的眸光渐渐沉冷下来。
便是这双眼睛,这双我见犹怜,潋滟若蕴着一汪湖水般动人的杏眸,惯是会骗人。
遥想在沥宁时,她为了自己的目的,不就曾费尽心思接近他,领他跳入她精心设计的局吗?
他萧煜自小到大已受了太多欺骗,上了太多的当,受了太多教训,再不可能一次次愚蠢地?轻信于人。
说?什么为了不连累他,说?什么是无可奈何才不告而?别,当真是感人肺腑,辛苦她这几日为防他报复,想出这般感天动地?的借口替自己开脱。
可惜啊,他已非当初那?个天真心软,易被蒙骗的周煜了,且周煜已经死了,死在了一年多前?的那?场大火里,和那?座草屋一起?彻彻底底焚烧殆尽。
看着他比冰霜还凉的眼,苏织儿眼睫微颤,一时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他变了,他真的变了,变成了她根本不认识的样子。
他不是她的周煜!
苏织儿轻轻摇着头,一步步向后退却,却听见假山外响起?一阵说?话声,她陡然一惊,下一刻,腰肢却被一只遒劲有力的手?臂死死缠住,整个人被凌空抱起?,抵在了那?冰冷坚硬的石壁之上。
她下意识欲张口尖叫,却被大掌捂住了嘴,耳畔响起?的低沉嗓音提醒道:“怎的,苏姑娘想被人发现你和朕就这般模样,单独待在这假山洞中吗?”
苏织儿低眸看去,便见自己整个身?子都被男人托抱而?起?,两人此时紧贴在一块儿,她挣扎着想下来,可无奈男人将她死死压在假山石壁上,令她根本动弹不得,她到底怕动静太大教外头人听见,末了,只得放弃般将手?搭在了男人的肩上。
看着她这副最终不得不顺从?的样子,萧煜满意地?扯了扯唇角,眸中闪过几丝愉色。
假山外的人并?未走开,反是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闲谈起?来。
好巧不巧,这谈的不是旁的,正是她苏织儿。
“听说?那?位苏姑娘的婚事?还是镇南侯世子亲自去向太皇太后求的,你说?世子是不是瞎了眼了,怎的会看上那?个苏织儿呢。虽得她得了个国公嫡女的身?份,但她那?生母就是个寻常的乡野农女,她自小也是在沥宁那?般地?方长大的,一无才学?,二?无教养,再粗鄙不过……”
“兴许压根不是世子的错。”另一人立即出声维护许岸之,“你瞧那?苏织儿生得妖妖艳艳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会勾人似的,指不定就是她贪图那?世子夫人一位,不择手?段,用那?张脸勾引了世子,才让世子一时糊涂去向太皇太后求的赐婚,那?苏织儿当真是卑鄙无耻……”
苏织儿在假山后默默地?听着,这后头一个贵女的声儿,她还能认出来,正是那?个与她极其不对付的崔三姑娘崔竹然。
若说?不气,那?定然是假的,哪有人这般大度,听着旁人说?自己长短还无动于衷的。
何况外头两人胡言乱语,什么她勾引许岸之,分明是许岸之自己向太皇太后求的婚,她尚且还不愿意呢。
正当她咬着唇,心下气愤之时,却蓦然觉得耳尖泛起?丝丝缕缕的痒意,一时忍不住自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侧眸看去,便见男人正伏首在她的耳边,用贝齿轻轻磨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