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少时也曾读道史,这些能飞升的仙哪个不是福泽遍天下的?成,要修为,要悟性,要机缘,还要功德,这些仙分明飞升之前也是到处除妖降魔、仁厚爱民的,怎么如今成了这样?
百姓们毫无选择,被魔气侵体,便要这样在灵的三两句话里轻易成为牺牲品么?
这些灵从前摆出一副宽仁慈善模样,不过是为积累功德以飞升成罢了,而如今也可以为了压住北地的事情,牺牲他们。
就像是一个……工具。
薄野津愣了下。
他也不过是天刹盟的一个工具而已。
他忽然就轻笑出了声。
真是可笑。这些灵原本并不打算管北地的魔物,只是事情闹大了,才插手此事。如果九洲动荡,这些的位也坐不稳了,可一个小小的北地,却可以不用放在眼里。
灵道:“世间事必得有所取舍,舍一块北地而救天下九洲。薄野津,切莫因小失大。”
薄野津并不理会道理,而是道:“如果你们数月之前便镇压北地魔物,便不会有如今的局面,更不必取舍了。”
灵垂首叹息,默默无话。
他对这些灵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耗尽了,薄野津言尽于此,转身再次回到人间。
卿晏守了这些百姓一天一夜,期间又有三四个人变成了魔物。他如法炮制,将薄野津留下的那个法阵扩大了点,把这几个人也一起关了进去。
只是一个不慎,其中一个人撞破阵法一角,溜了出来。卿晏倒是没让他伤到人,那人见无法得手,便弃了他们想跑。
卿晏只好将那阵法补好,又飞快地给剩下的百姓化了个保护瘴,将人罩住,自己追着那化为魔物的人而去。
薄野津回来的时候,那群尚且没有入魔症状的百姓正挤在保护瘴中瑟瑟发抖。
“人呢?”他皱了下眉,沉声问。
“那位道长去追化为魔物的人了……”
薄野津听了,侧头看了眼外面银装素裹的雪色,色未见轻松,反而更凝重了几分。他走过去,看了眼卿晏补好的那个法阵。
化为魔物的人越来越多了。
要是不把这些安然无恙的人赶快送出去,情况恐怕会更严重。这北地的魔气已经太深重了,到处都弥漫着,这事不能再拖延了。
至于卿晏和那个跑掉的人,只能回来再计较了。
薄野津当机立断,他渡了些灵力给那几个化为魔物的人,见他们眸中的黑紫色全然褪去了,才带这些人离城。
虽然那些人看起来恢复正常了,但他也未掉以轻心,还是封了一个印在他们身上,以备突发状况不时之需。
出城时,他握着剑回头看了一眼,雪又落了下来,冰冷雪片掉在他肩上,又被疾风簌簌扫开,宽大的道袍袖口鼓满了风雪,在半空中不断翻飞着,让他看起来好似马上便要乘风登仙归去。
薄野津只停顿了一瞬,便转回头,继续往前走了。
他本以为不过是走一趟,最多不过几天便回来了,他还有时间来寻他们,没想到,这一去便是天翻地覆。
他带着一帮凡人,脚程再快也会被拖慢,三天之后,他们才到了北地最边缘的一座城,从城南大门出去,便出了北地之境。
百姓们皆是欢欣鼓舞,马上就能逃出生天了!
这三天,他们之中仍是有几个人生出了魔物异化的征兆,只不过薄野津发现得及时,给他们渡了灵力,及时将他们拉了回来。
百姓们的心安定了不少,只要君在这儿,魔物算什么?化为魔物的人都能被他救回来!
他是啊,通广大,有什么不能?是无所不能的!
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薄野津身上,几乎盲目地相信着他一定能力挽狂澜,能将所有人救下。
薄野津带着他们往南门的方向走去,随着走近,只见风雪之中,有一道伶仃身影立在城门下。
所有百姓心皆是一紧,不由自主往薄野津身边凑近了。
薄野津却看着那道身影,怔住了,风雪扫开,他直勾勾地看着那人,道:“……母亲?”
“嗯。”
雌蛟游雪立在那里,身姿亭亭,面容清冷而昳丽,与薄野津的眉目有五六分相像,只是她的轮廓更柔和一些。但谁看去,都能一眼看出这二人血脉相连。
薄野津是第一次见母亲这副模样。
在他记忆里,母亲永远安安静静地待在后山玉池里,银尾沉在水中,像是一个美丽的瓷器。他长到这么大,母亲甚至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没有正眼看过他,这还是头一回。
“您怎么到这来了?”薄野津低声道。
游雪看一眼他身后的人群,声音在细雪中显得冰冷:“听说北地魔物肆虐,事态甚急。”
薄野津定了定:“母亲放心,我会处理好此事……”
游雪打断他:“你不肯动手么?”
薄野津一怔。
“目光短浅,妇人之仁。”游雪道,“你可知这会有什么后果?你修炼了那么多年,耗费了爹娘多少心血才成了,如今便要因为任性付诸东流么?”
薄野津安静了下来,他反应过来了——她是来劝他的,她和那帮灵是一个态度。
“你性子执拗,从小到大,母亲未曾照拂过你,”游雪似乎是叹了口气,“如今只能代你动手了。”